第7章
作者:
承古 更新:2025-10-31 18:56 字数:3206
唐苡盯着那片血渍发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割喉的伤只要够深,就能浑水摸鱼假做成自杀。
于是她从背后动手,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一击毙命,两年未练过的身手,尽管有些生疏却还是干脆。
喷出来的血液大部分都洒到了地上和墙上,也有少量溅到了她的身上,温和地热度竟然让她忽然有了一种在被拥抱着的错觉。
起初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颤抖,但恐惧过去之后,是漫长而无边际地平静。
而平静过后,在她于某一个瞬间忽然再次鲜明的意识到这一行为或许能让她重见天日的时候,她开始控制不住的感到激动和兴奋。
她丝毫不怀疑这样病态地欢愉会将她吞噬,但她无法克制自己去拥抱黑暗中这种极致的孤独。
她要活下去,要报仇。
为那个为她牺牲的姑娘,也为了自己。
牢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了饭菜和汤药,石壁上的油灯发出淡淡黄光,照在深褐色地药水上,显得有些诡异。
唐苡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扒了几口饭菜,又将那早已凉透了地汤药一饮而尽。
第6章 红梅 “送给你。”
敕令传来的时候正是除夕,冷嘉良丢给唐苡一件破旧的裘衣和一双短靴。
宫里自然是不会发这些东西,那是冷嘉良自己特地翻出来的旧物。
“看我干什么,外头下大雪呢,你要是冻死在路上,晚点那祖……那安,安乐公主找上我还不是我倒霉?”冷嘉良说着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赶紧的,能出去了还不积极点,你在这儿住上瘾了?”
唐苡没说什么,她收回目光,扶着墙缓缓站起来,然后一步一拐的往外走。
黑狱的通道窄而长,她看不清地面的路,只能感觉到这是一个稍缓的上坡,狱中静悄悄的,有微弱地呼吸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衬得这本就黑暗地地方越发阴森。
冷嘉良走在她身前,时不时打个哈欠,又懒洋洋地来一句“快点”,在此般环境下,竟也显得有些许生动。
通道的尽头是两级台阶,上了台阶来到一个较为宽敞地平台,平台的右侧则看起来应该是值班的狱卒休息的地方,房间里摆了一张桌子和两张板凳,桌旁是一个正燃着的火炉,桌子上摆了三叠小菜,两荤一素,再加上一壶酒,看起来应该是刚摆上,还未开动。
而屋子的墙壁上,开了一扇小窗。
唐苡的目光从桌上的酒菜移到那扇窗上,四四方方地小口被几道竖着的木棍子拦起来,随意糊上的窗纸呈现出雪白的颜色。
黑狱的大门实际上只是一扇略有些破旧的木门,细碎的雪屑从门缝里钻进来,扫过已经旧到脱皮了的短靴。
唐苡裹紧了冷嘉良先前给他的那件裘衣,裘衣上的毛像软刺一样往皮肤和伤口上扎,可虽然劣质老旧,却至少能抵御严寒,让她不至于被冻死。
冷嘉良将那木门推开,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脖子,左右望了望,而后十分不满的“啧”了一声:“千灯宫怎么还没来接人。”
他转过身,靠到了石壁后头,见唐苡还直愣愣的站在原处,忍不住又道:“你傻了,站那儿吹冷风啊?”
唐苡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门外的景象。
黑狱地处偏僻,门外是一个废弃地小院落。茫茫大雪掩过丛生的杂草,几根干枯的枝桠直挺挺的立着,也不知是死是活。碎掉的瓦罐和花盆随意的堆在墙角,斑驳的砖红色宫墙在这大雪与黑夜的映衬下显得越发惨白。
小院的另一边是是破旧的宫门,从这个角度,透过半扇打开的门,可以看到门外一侧的石狮子,和石狮子上头的屋檐下挂着的已经褪了色的红灯笼。
呼啸的寒风中隐约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一阵接着一阵。
“那是什么声音?”唐苡问。
“鞭炮。”冷嘉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那房间的桌子边上,“除夕没有宵禁,黑狱在皇宫边边上,所以能听到点民间的鞭炮声。”
唐苡转过头,看见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又往嘴巴里丢了两颗花生米,翘起腿搁在板凳上,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这才察觉今日出来的一路察觉到的怪异到底源自何处。
“冷大人除夕夜也亲自值守么?”她开口问道。
“我懒得回家。”冷嘉良浑不在意,“反正最近狱里也没关什么人,干脆就放他们早回了。”他说着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大约也是喝的有些上头,他的面上浮出一个略有些轻浮的笑,又冲唐苡招了招手:“诶,这雪这么大,千灯宫的人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我看你长得不错,不如过来陪小爷我喝点?”
平日在牢里光线暗看不清楚,现在再看,冷嘉良的衣着算不得朴素也谈不上精致,后腰处的佩刀刀鞘上的金属配件生了薄锈,看着也已经有些年头。银色地头冠被他随手丢在一边,头发称不上乱却也能看得出是不怎么打理的样子。
唐苡看着他那吊着眉梢的笑,竟也能品出几分洒脱来。
“或者你干脆跟了我吧!你这身份要想我娶你确实还差了点儿,但当个妾还是可以的。你现在跟了我,来日我升了大官发了大财,那你可就……”
“冷嘉良。”唐苡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嗯?”冷嘉良顿了顿,“大胆!竟敢直呼……”
“你好像从未问过我是谁。”唐苡道。
冷嘉良眯起眼睛,唐苡的这个问题似乎是令他有些意外,他又喝了口酒,才悠哉游哉道:“你是谁不归我管,不归我管的事儿我不管。”
唐苡没有接话,只是冷嘉良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
“闲事也少管。”
“不管闲事可当不了大官。”唐苡说。
“你。”冷嘉良指了指唐苡:“你要是不愿意当我婆娘,也少管我的闲事。”
唐苡看着他那副要醉不醉的样子,哂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他:“我能出去么?”
“随你。”冷嘉良道,“你要是能自己走到千灯宫去那也行。”
唐苡自觉忽视了他的后半句话,她又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就挪到了门口。
垂首,脚尖前就是被白雪覆盖的地面,她顿了顿,而后小心翼翼地踩了出去。松软地积雪下,脚底很快就触碰到了冷硬地石板,寒意隔着厚重地布料传递进来,痛和冷的触感交织在一起,唐苡整个人如触电一般重重抖了一下。
而后她抬起头,灰黑色地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下片片白屑,落在眼角眉梢,化开来,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灼热的体温与这一点冰凉碰撞融合,终于不再如从前那般满是血液的粘腻触感。
直到充满胸腔的腥气在这寒风中彻底散尽,唐苡方觉自己终于真真切切地回到了这天地之间。
可天地苍茫,又该往何处去呢?
迈出了第一步,那第二步,第三步,又要往哪里去?
她没有答案。
“喂,你要是想冻死可千万别死我这门口啊。”一个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唐苡吓的一哆嗦,回过头,只见冷嘉良靠在门框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
“这天都这么晚了,千灯宫的人肯定是把你忘了,你等着也没用,不如进来陪我吃点,明儿一早再喊人去叫。”
唐苡第一时间没有接话,冷嘉良以为她不信,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千灯宫都是伺候公主的人,平常连粗活都不干,安乐公主虽然刁……呃……总之,还是挺善良地,除夕夜肯定早早地放他们出宫和家人团聚,剩下的那一两个,就算是没忘了你,这大晚上的还下这么大雪懒得来也正常,在宫里讨生活得机灵点,别傻站着了。”
他重新做回桌边,拍了拍桌子,冲唐苡抬了抬下巴:“记得把门关上,冷的很。”
唐苡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却也觉得冷嘉良说得有理,她伸手搭上门把,余光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宫门外似有光影晃动。
侧目望去,一抹鲜明地亮色蓦然闯进了这片满目灰白地小院。
苏道安提了一盏极为精致地宫灯,内部也不知是什么构造,却比寻常的灯笼要更亮些,照得她身上那件红色地狐裘越发鲜艳。
她戴了一顶白色地小帽,一头青丝上层用骨簪盘起,下层则随意披散在身后。雪花落在发上未化,暖光下似是点点萤火熠熠生辉,令人越发挪不开目光。
唐苡看着那小姑娘从宫门外的石狮子后探头探脑的往里望,那个角度似乎是看不到自己,在最初没有看到人之后,她绕过那石狮子,将灯杆子夹在腋下,提起裙子跨进了宫门。
唐苡这才看清她另一只手里抱着的东西,是一件雪白地狐裘。
而苏道安在跨进宫门之后,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站在黑狱门口的唐苡。
她拿灯的动作一顿,盯着唐苡眨了眨眼,被冻的有些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与无措,而后就像是一个做坏事被发现了的孩子一样,吐着舌头露出一个尴尬又调皮地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