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作者:
承古 更新:2025-10-31 18:58 字数:3169
“银鞍军奉皇命驻守北境离城,擅离职守是死罪,苏将军若是需要增员,可派人快马加鞭,去请明帝的旨意。”班鹤面不改色,沉稳的声音中还能品出一丝冷漠,“银鞍军自当整装待发。”
“回去萧都城请旨再送达离城少说也要五日多,离城去西境行军再快也需两日,如今西域七国大军压境哪里还能撑得了那么久?”那人焦急反驳,“出征在外的两军间相互增援,我朝也并非没有过先斩后奏的先例,只要情况属实,皇上不会怪罪。”
“现下北境安稳,而轻云骑情况紧急,大人以此缘故不愿出兵相助,与帮凶何异?”
“离城也有万千百姓要守,若是轻易出兵,草原十二部趁此机会进犯,何人能护我离城平安?”班鹤道,“这位兄弟无需多言,烦请你回去转告苏将军,银鞍军并非不愿相助,只是实在脱不开身,若情况危急,当派人快马加鞭,向萧都请求增援。”
“你!”那将士未料到班鹤如此油盐不进,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你算什么东西,此事何统领都未开口,你就在这里自作主张发号施令,你……”
“这位小兄弟初来乍到怕是不知,在离城,班先生的命令与我的命令无异。”
何曦忽然开口,她未着铠甲,周身愠怒而强大的气场却一下子就让那人闭了嘴,哆哆索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照云,送客。”她转身挥手,不再多说。
姜照云应声进门,不由分说就将那将士拖了出去。
待脚步声远去,何曦才又望向班鹤,面上阴云依旧未散:“解释。”
班鹤同样面色凝重,却似乎是早就在等着对方问这一句。
“铠甲与令牌带血,刀面却光滑如新。”
“若是开战前就奉命赶来,铠甲与令牌不会有血,若是突破重围赶过来通风报信,那刀面不可能光滑如新。”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原本令牌的主人还未来得及拔刀就被人偷袭杀死,有人抢了他的东西,冒充轻云骑中人前来求援。”
“而此人不仅熟知萧国军务,甚至能说出苏何两姓世代交好这样的话。”他微微仰起头与何曦对视,语气坚定,神情严肃。
“初霁,这不只是外敌,更是内鬼。”
第112章 正月十四(二) “你若是无处可去,随……
何曦先是一愣,而后竟是越发急道:“既是内鬼,轻云骑岂不是更加危险?你明知苏家于我何氏有恩亦有义,如今苏氏有难,又怎能要我冷眼旁观?”
“我并非是要你冷眼旁观,只是你要救苏氏,首先要保住自己。”
班鹤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冷,他像是一柄极温柔地刀,深埋在鞘中久未拔出,直到今日,何曦才第一次看清那刀锋上慢慢刮过的银光,不寒而栗。
她下意识觉得班鹤的这句话有些奇怪,可越是深思,便越是一头雾水。
“什么叫保自己?”她听见自己有些迟疑的声音,“你的意思是,离城,或是我银鞍军中,也有内鬼?谁是内鬼?”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班鹤摇了摇头,“初霁,我知你心中焦急,但越是紧要关头,越需静下心来,想明白了再做决断。”
“你且先回答我的两个问题。”
屋内有些燥热,而班鹤干净又平稳的声音,却比外头无声的冰雪更能令人清醒。
何曦觉得自己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平缓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你问。”
“第一问,苏氏累世功勋,虽说苏栋颇有军功,但要论功高,他排不排的进前三还有待商榷。轻云骑更是萧国的勇武之师,向来忠姓不忠人,是谁有如此胆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除轻云骑而后快?”
何曦蹙眉,一时不答。
“第二问,不知初霁可还记得,当初你是凭借什么功劳,在何老将军去世后,力压何氏旁系三人,夺回银鞍军的兵权?”
此问一出,何曦又是一愣。
而后她像是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一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向班鹤,张了张嘴,却又由于太过震惊,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口,半点都发不出来。
班鹤知道她想必是已有猜测,适时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银鞍军守的难道不是……”
“西境四州难道就不是我萧国的土地?”
班鹤一句反问,堵得何曦一个字都再辩解不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桌边坐下,盯着桌上那已经放凉了的饭菜看了许久,待震惊的情绪缓和后,才有开口问他:“那以先生之见,如今我当如何自处?”
班鹤看了一眼门外,何曦会意。
“照云。”
她唤了一声,姜照云立刻推门而入。
“照云在,将军有何吩咐。”
“清盘粮仓和物资,根据离城军民数量做好初步规划;增加北面长城守备,每隔一个时辰轮换一次,但有异动,立刻禀报。”班鹤道,“此事都交由照云去做。”
“初霁,我还有话要与你单独说。”
姜照云望向何曦,见后者并未有否认,没再犹豫,应声而去。
待门关好,班鹤才冲何曦轻轻招了招手,何曦靠过去,班鹤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女人的表情随着男人的话语,由震惊转为难以置信,短暂的犹豫后,又变得决绝而严肃,到最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望着对方的眼睛,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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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正月十四,戌时。
唐拂衣回到尚宫处的时候,一眼便见到了坐在房门前台阶上的苏道安。
她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身子,熟悉的红色裘衣将她包裹在其中,像是一只坐在自己尾巴上打瞌睡的小狐狸。
但小狐狸睡得并不安稳,一有人靠近便醒了过来。
唐拂衣蹲下身子,看着苏道安先是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彻底清醒过来后,竟是忽然就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眶。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开口问了句,本就娇滴滴地声音在满腔委屈地加持下,越发令人心疼。
“大皇子薨逝,后宫中的一些事务需要我亲自处理。”唐拂衣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拂去额前的乱发,“今日去了皇后娘娘宫里,原本是可以早回的,却没想到被娘娘拉着陪她说话。”
“娘娘喝醉了,又实在伤心,我于心不忍,便多留了一会儿。”
苏道安歪着脑袋蹭了蹭唐拂衣的手指,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十分不情愿的“哦”。
“公主这么晚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唐拂衣问。
苏道安抿了抿嘴,目光旁移,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嗫喏半响,才开口道:“我来找你陪我睡觉。”
“啊?”唐拂衣愣了愣,一时没能理解苏道安的意思。
直到苏道安钻进了她的被子里,掀开一角,拍了拍旁边的空着的另一半位置示意她上床时,她才反应过来,小公主正如她自己所言,是来找她一起“睡觉”的。
这一状况实在是令唐拂衣有些措手不及,苏道安十分自然的蹭到自己怀里的时候,她听到自己“咚咚咚”如擂鼓不断的心跳。
尽管略有些局促,却还是不自觉地就伸出了手,将小公主拥住——不知为何,她今日似乎格外没有安全感。
而相比起唐拂衣的紧张,苏道安似乎是要平静许多。
她缩在唐拂衣的怀里,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半颗脑袋还埋在被子里,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沉闷。
“今日……皇后娘娘与你说了什么呢?”
唐拂衣下意识觉得苏道安今日来此真正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但她既然想以此来抛砖引玉,唐拂衣也十分乐意与苏道安多聊一会儿天。
“皇后娘娘与我说起她的父亲。”她开口,怀里的人微微一动,唐拂衣几乎是本能的低下头,恰好撞上苏道安那双漂亮地眼睛。
“皇后娘娘的父亲?”苏道安重复了一遍,“我记得……班大人似乎也是死于自尽?”
班旭去世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具体情况也只能了解到此。
“嗯。”唐拂衣点了点头,声音里多了些无奈与沉重,“她与我说……班大人是为她而死的,他死的冤枉,此生无法为他平反,是她不孝。”
“这是什么意思?”苏道安眨了眨眼。
“不知道。”唐拂衣轻轻摇了摇头,“她并未说的太多,但我猜,可能是某种牺牲吧。”
“喔……”苏道安又低下头,情绪有些低落,“皇后娘娘一定很难过。”
唐拂衣并未说的太直白,但也已经足够让她明白个大概。同样出生在累世官宦,牺牲与利益向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