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愔绝      更新:2025-10-31 19:05      字数:3165
  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隔绝,风在一刹那间停了下来。
  郁峥漠然问:“还有什么事?”
  他比阿初要高一截,居高临下看着阿初,没有释放威压就会有天然的压迫感。
  阿初抬眼跟他对视着,手依旧覆在小腹上,神情平静:“帝君送了我许多宝物,就是所谓的‘补偿’么?”
  郁峥反问:“还不够?你还想要什么?”
  他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意思,阿初却没有退缩,继续看着他:“我知道帝君的意思,帝君用这些东西来换我七年的感情,帝君高高在上,自然也需要相配的道侣,而我卑微无能,能与帝君相识已是万幸,这些东西来换我微不足道的七年绰绰有余。”
  他另一只手中浮出了一个精巧的储物袋,正是天权给他的。
  “可是帝君,我并不这么认为,虽然我对于帝君来说不值一提,堪比蝼蚁,但对于我来说,七年的感情是无价的,什么也取代不了。”
  他看着郁峥,神色清明,再也没有昨晚的泪和茫然,郁峥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微微启唇,却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阿初也没有想要他的答复,继续平和道:“阿叶,是我的夫君,是最喜欢我的人,也是我最喜欢的人。他是无可取代的。”
  他的眼中慢慢蒙上一层薄薄的水色,却没有凝结起来,只是浅浅蒙着:“帝君是帝君,阿叶是阿叶,是两个人,如今帝君活着,阿叶便是死了,他不会再复活了。”
  郁峥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住不断揉捏着,疼得他几乎要听不清阿初的声音。
  “我想要的只是阿叶,是我的心上人,而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阿初俯下身,一手依旧覆着小腹,一手将储物袋轻轻放在地上。
  “我要的,帝君永远给不了,所以我什么也不要。”
  “我是带着我的亡夫回去的。也祝帝君早日喜结良缘。”他站起身,朝郁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告辞。”
  他转过身,看着茫茫的云海,没有丝毫的留恋,维护了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作者有话说:
  花: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第12章 牵挂
  风重新涌了进来,缱绻的云霭被吹散又聚拢,反反复复,于是那被搁置在地上的储物袋也时隐时现的,像天边闪烁的星。
  天权回到书房云台的边缘,看见郁峥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过,连姿势也没变一下,仿佛丢了魂一样,心里觉得怪异,面上依旧不显:“帝君。”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瞥了一眼,还是那副落魄模样,觉得大概是真丢了魂了,犹豫了一下,便假装没注意,照常汇报:“帝君,那花妖执意不让任何人护送,说自己有只灵桥,要骑着回去。”
  “不送就不送,难道我想送他。”郁峥听到他的话,似乎终于找回了自我,回复的声音十分冷硬,甩袖转身,步入了书房,“他要自己走就自己走,谁也别管。”
  天权怀疑自己听错了,总觉得帝君的语气带着恼怒和赌气的意味,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他低低说了声“是”,却犹豫不决起来,追随帝君这么多年,头一回揣摩不透帝君的真正意思,想了想,还是传音让暗中跟随护送的玉衡回来,不要再去管那花妖的生死福祸。毕竟他私心认为,帝君还是跟前缘断了的好。
  郁峥踏入房门之后,又想起来什么停顿住,等天权离开,才折返到云台上,垂眼凝视着那静静躺在云雾中的储物袋,沉默良久,最终弯腰将储物袋拾起。
  储物袋被阿初握了很久,可惜现在体温早散了,入手冰凉一片,倒是染上了一点花香,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他必须要紧贴着鼻尖才能嗅到。是独属于阿初的花香,像是被春日的阳光晾晒过的暖甜,缠绵而温柔,曾经萦绕了他整整七年没有断过,让他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香味实在太淡,需得不断贴紧细嗅,仿佛上了瘾一样,直到他坐回书桌前,再怎么贴紧也嗅不到了,才猛然惊觉自己在做什么,顿时跟被烫了手似的,立马将储物袋扔在书桌另一端。
  他神情变得阴郁起来,垂眼盯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怎么会这样?他是疯了么?
  心口还疼着,他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胸膛,觉得心跳比平日都要剧烈。
  同心铃的影响太大了,刚才两个人离得那样近,同心铃就在不受控制地摇晃着,他也能清晰感受到阿初的情绪,仿佛被按在冰冷的湖底,身上缠满了水草无法挣脱,恐惧而绝望,心被人撕扯成一片一片似的疼,以至于他也被连带着疼起来。
  明明都恐惧成了那样,还是冷静地跟他说了好多话。
  他不知道在阿初那边自己的情绪是什么样,大概是无法被感知到的,因为那时他成了无知无觉的木偶,情绪都是被对方拽着走的。
  阿初说了什么呢?他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只清楚自己当时的脸火辣辣的疼,阿初的每句话都变成了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卑劣无耻的小人,连直视阿初的资格都没有。
  阿初生气了。
  他从来没有看过阿初那般模样,如同面对一个陌生人,疏离且冷漠,身姿挺拔如松,不可摧折,好像阿初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而他是被施舍的对象。
  不,不是对待陌生人,阿初对待陌生人也是温和的,会带着清浅又有些羞涩的笑,细声细语说着话,从未有一丝不耐烦。
  阿初生气了,一定是生气了。
  阿初是不会生气的,过去七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对方生气的模样。
  他还记得很久以前——那时他和阿初还没有成亲,甚至互表心意也没有,只是十分朦胧而青涩的微妙感,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如银线,落在身上轻得像是蝴蝶的吻,阿初最喜欢这样的雨,高兴地化为原形在院子里扎根,快快乐乐让雨丝浇灌在身上。可他偏偏不让阿初舒服,故意撑着伞替阿初挡住雨,阿初便迈动根茎一点点挪到伞外,他等阿初挪出去后,又不紧不慢地追上,再次将伞打在阿初身上。
  阿初默不作声挪了大半个院子也没躲开,最后只能耐心跟他解释着已经说了许多遍的话:“我是花,需要雨水的。”
  他回答:“我知道。”
  阿初问:“那为什么还要给我打伞?”
  他坦然承认:“因为我在故意跟你作对。”
  阿初想了很久也没有想通:“我惹你不高兴了么?”
  “没有,就是纯粹使坏。”
  阿初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淋雨,变回人形,坐在屋檐下,伸手接檐下滴落的雨水,神情平静,没有半点不快。
  阿初就是这样的好脾气,怎么招惹都不会有半点怨言,甚至声音都不会抬高,从不与人吵架,从不与人结怨,他是最柔和的一朵小花,在无人处安安静静绽放着。
  可越是这样越容易让人想欺负,他那时就跟着了魔一样,阿初做什么他都要作对,让阿初的视野里只能有他,只能围着他。阿初被欺负狠了,也会有一点脾气,独自坐着不理他,但只要他稍微一哄,就会立刻回心转意,抛掉那点不高兴,跟他和好了。
  同心铃又在蠢蠢欲动,郁峥心头猛然一跳,察觉到自己竟不知何时陷在了回忆之中,急忙收敛意识,平心定气,强行将自己拉回来。
  他沉着脸,起身转向后面的静心室。
  同心铃的影响太大了,竟然让他不知不觉在回忆那应该被斩断的过去,当务之急就是将同心铃封印起来,不要再受到影响,不要再感应到阿初的心。
  他的封印脆弱得可笑,一点花香就能扯破,这回一定要严阵以待。
  郁峥闭关了三天,虽然无法根除,但也能确保同心铃有段时间不受阿初影响,只等千衍带回解开同心铃的办法。
  更何况三天时间,阿初一定已经回落雁村了,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同心铃再也不会响起。
  回到书房,天权早已接到消息等待着,将近日堆积的事务呈给他,他看了几件,总觉得沉不下心来,到底忍不住问:“回去了么?”
  天权愣了一下,迟疑问:“帝君说的是……”
  郁峥没有说话,似乎也愣住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帝君不是说不用理会么?”天权敛了眉眼,凝重道,“帝君,当和前缘了结才是,不能再惦记了。”
  他对郁峥的命令绝对服从,极少有这样规劝的言语,而当他规劝的时候,就说明事态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
  郁峥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淡然道:“我知道,我……”他放下茶杯,却想不出任何理由来掩饰自己那多余的问话,随后又记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解释。
  他当了太久的阿叶,都快忘记“郁峥”该有什么样的言行举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