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棠垂下眼眸不敢多看。
  除了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两人安静无声。
  乡下一般都是粥与猪食同时煮，灶是互通的，主烧猪食这边的锅。
  霍见秋烧着火时不时偏过头来看眼一言不发的齐棠，舔舔唇又不知道说什么。
  灶房昏暗，火光也照不到，小哥儿皮肤很白，眉心一点红钿更是鲜艳，朦胧暗色给五官添上说不出的美。
  灶里的火越烧越旺。
  这会儿霍春行起来了，揉着眼睛走进灶房喊哥哥。
  宁静被打破，齐棠赶紧站起身来说：“我去看看娘亲。”
  阿香身体不好，齐棠走到东厢房，就站在窗口看一眼，每次走近东厢房，他都莫名紧张。
  霍见秋粗糙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姨姨昨晚睡得挺好。”
  齐棠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容：“那太好了。”
  霍见秋也笑了笑：“要一起出田吗？”
  齐棠下意识点头。
  霍见秋扭头看向霍春行：“你在家里看火，我们出田。”
  村民出田都是要挑粪的，而且这事儿一般是妇人夫郎干，男人就管他们的那一亩三分地。
  霍见秋就没想这么多，挑着担子来到了粪坑。
  担粪淋菜，这活儿齐棠真没干过，刚要拿桶霍见秋就说：“不用你，我来挑就好。”
  他们家跟爷奶早早分出去，在霍见秋之后许美莲又生了两个，霍柏不去挑粪淋菜，一家大小吃屎去吧。
  父亲言传身教，霍见秋就没有那些汉子不挑粪的毛病。
  走到粪坑，霍见秋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脸红了，说：“要不你回去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条筋抽了，这么臭烘烘的地方，怎么能叫上糖糖。
  齐棠眨了眨眼睛，说：“嗯，来都来了？”
  “那你靠远些。”
  粪坑在猪圈旁边确实挺臭的。
  齐棠凑到猪圈看了看，还是养了五头猪，猪圈一角堆着不少粪便。
  少年挑了一担粪，又挖了一簸箕灰，压得严严实实，挂在扁担一头。
  出来看到他看着臭烘烘的猪圈，有些尴尬道：“回来我再冲洗。”
  “嗯。”
  齐棠以前就见过的，确实脏，但也不至于完全看不了。
  把粪挑出门后，霍见秋跟齐棠喊了声：“等我一会。”
  说着就跑回家，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两个斗笠。
  齐棠戴了斗笠，愣愣地跟在他身后，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出田都算早了，然而好些人已经抱菜回来。
  日头有些大，洒在幽静田野。
  早上打开家门时空气就很清新，出到田野，空气越发清新。
  走到渠旁，有风吹来更是爽。
  霍见秋垂眸走得很快。
  齐棠稍稍分神就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到了田先摘菜拔草再淋菜。
  霍见秋教着齐棠干活，看着他的手那么白嫩细腻，又有些不忍心。
  懊恼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把他喊出来。
  霍见秋闷头摘更快了些，很快摘完一大把，立刻带齐棠去摘瓜。
  霍家也种不少瓜，霍见秋拿扁担扒开满地爬着的瓜藤，一个大南瓜冒了出来。
  不止一个，他一巴拉就一个大南瓜，最后问齐棠选哪个。
  齐棠哪里懂得这个：“不能全摘吗？”
  少年发出两声低笑：“可以，不过太沉了。”
  齐棠脸颊烫烫的，但眉眼弯弯：“那个吧？”
  “好。”
  还有丝瓜苦瓜冬瓜，看着满架吊着的瓜，齐棠各摘了一个，开心之情满溢于表。
  冬瓜沉甸甸的好压手，刚摘下来就提不动，霍见秋赶紧过来帮忙扶一把放在地上。
  两道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哥哥、糖糖哥哥！”
  齐棠一扭头，看到娘亲带着霍春行霍今夏出来了，满脸喜色喊道：“娘！”
  阿香笑说：“这么多瓜啊，刚好今天街日咱们多摘些瓜菜去卖。”
  霍见秋道：“也好。”
  他们几个忙着摘瓜，霍见秋就先行去淋菜了，又挑了几担水过来。
  淋完粪之后要立刻淋水，以免日头大了烧根。
  这边淋完那边菜也摘完，一起去渠里把菜洗了。
  齐棠突然发现一件事，眼睛一下子弯起来，偏过头去，不好意思说。
  霍见秋看到他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先跟着笑了：“怎么了？”
  齐棠憋着笑摇头：“没事。”
  那桶洗过后直接用来装菜了。
  不过乡下人都是这样，刚才他看到那些早起出田的人都是如此，菜就放在桶里的。
  霍见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桶，很快也明白怎么回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心想解释一番：“嗯，它就是吃这个长大的，而且洗过了，回去好好洗干净，炒一炒没事的，大家都这么吃。”
  齐棠眼眸弯弯地点着头：“嗯嗯。”
  阿香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默默地洗菜。
  流动的水冲洗着，菜洗得很快。
  不光两个桶，簸箕上也装满了。
  回头家，霍见秋赶紧去喂猪洗猪圈。
  其余人也各有事做，霍春行跟霍今夏喂鸡喂鸭，清扫鸡圈鸭舍。
  阿香跟齐棠提着篮子去捡鸡蛋鸭蛋。
  齐棠看到大黄狗，又摸摸它脑袋，给它喂了一碗粥，说过给它喂好的又食言了。
  霍见秋又出来提了一桶猪食，见小哥儿支着脑袋发愁，笑道：“就今早没来得及买肉，以往它吃得也不差。”
  刚煮熟的猪食烫，要兑泔水，拌上米糠，还要多搅拌两下，等凉些倒入猪槽。
  齐棠看着霍见秋背影，脸上带着笑容，不知不觉就看得入神了。
  阿香笑了笑，冲猪圈里面的人喊道：“见秋，姨想吃炒鸡蛋。”
  少年从猪圈里探出头来，笑道：“吃呗，把鸡蛋都吃光。”
  阿香打趣道：“你能不能做主啊？”
  “能，”他看了一眼齐棠，有一句话想说又不敢说，又说：“实在不行，我就花钱买回来。”
  齐棠脸蛋莫名发烫，他那一句未尽之语好像是说他不能做主，那就是糖糖做主。
  朝食有些简单，吃粥配一点酸菜。
  刚掏出来的酸菜酸酸脆脆，三个小孩各捏一块当零嘴吃，齐棠给娘亲也尝一口，不显得自己这么贪嘴。
  阿香切了香葱，煎了个香葱炒蛋。
  霍春行帮着烧火，闻着香味，不停要流口水：“姨姨煎的蛋好香！”
  煮熟了，阿香拿筷子来给三个小家伙一人一点先尝尝，一个个赞不绝口。
  霍见秋换了身衣服出来，菜端上桌就开始吃朝。
  齐棠吃一口看一眼霍见秋，见他胃口还这么好，忍不住发笑。
  霍见秋被笑得不好意思，索性对上他的目光，说话温和又腼腆：“笑什么？”
  齐棠一个劲儿摇头，眼眸弯弯的。
  霍见秋清咳一声：“姨姨这鸡蛋煎的好香！”
  说着往阿香那里夹了一块，又往齐棠跟弟弟妹妹碗里各夹一块。
  简单的朝食也很好吃，白粥清香，酸菜跟香葱炒蛋都很开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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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担菜去卖的不止他们一家，牛车上还放着鸡鸭，味儿有些冲，齐棠将身子侧向外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与物。
  街日出镇的人还挺多，路上时不时能看到些车子，还有人推着板车，也有独轮车。
  牛车停在集市口，刚下车就不少人围过来，有买菜的也有买鸡买鸭的。
  霍见秋这边正忙着付车费，那边齐棠摘的南瓜就被一个婶子看上了。
  阿香拉着两个小的先去找许美莲霍柏，霍见秋跟齐棠在后头，沿着寺庙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卖菜。
  两个俊俏少年走在一起，自然而然就吸引了目光。
  霍见秋还没开口喊，不少人出口问：“小子，你这菜怎么卖？”
  霍见秋停步招揽，面含微笑道：“青菜一文一把，瓜一文一斤。”
  大家过来挑选霍见秋称重，有人给他钱，他以下颌点了点齐棠那边。
  “哎呀，还是小夫夫俩出来卖菜啊？好勤快，我找我邻里来给你们帮衬帮衬！”
  说得两人脸蛋发红，齐棠张了张嘴，看霍见秋都没说什么，就又闭上了。
  那婶子冲一旁喊了声，没多久又过来一群年纪相仿的婶子。
  这里挤了这么多人，旁边的还以为怎么了，个个都探头过来。
  百忙之中霍见秋偏头过来看一眼齐棠，见他手忙脚乱的往草绳上穿铜板、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容，也不由得笑了笑。
  霍见秋担的这一担青菜，没走到他爹娘摊子就卖完了。
  齐棠把卖菜得来的钱给霍见秋，霍见秋笑道：“你收着。”
  见齐棠迟疑，霍见秋道：“菜是我们淋的，也是我们摘的，更是我们卖的，就算我们不摘来卖，老了也是喂猪，至于那猪，咱们明日打点猪草赔它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