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作者:
言肆熠 更新:2025-10-31 19:13 字数:3153
同年冬天基础课程上,许图南凑过来问:“后天你生日,打算怎么过,要不喜欢热闹,我请你吃火锅,唯有美食不可辜负,犒劳一下自己?南门那边新开了一家铜锅店,据说不错。”
邢禹:“下午没课我回杭一趟,周一回来。”
许图南不确定地问:“你又去法喜寺?”
邢禹微微颔首:“嗯。”
“那边求姻缘是有那么点灵验,可也不至于每年生日特意跑过去一趟,我们总会回家,那个时候抽空去一趟呗。”许图南说:“实在不行,也不是非得法喜寺,那什么雍和宫好像也挺灵验的。”
邢禹:“不一样。”
许图南好奇:“什么不一样。”
邢禹没有回答而是说:“回来请你吃火锅,算补过生日。”说罢拎上水桶和调色盘往洗手间走。
许图南郁闷地念了一句:“有什么不一样么,都可以求姻缘,法喜寺里也没有楚番番。”
他赌气地将笔丢进水桶,暴力洗笔:“他都把我们联系方式删光了,而且那么久过去,他还能回来吗?!!”
邢禹想起那年楚北翎笑着和他说,“都说法喜寺求姻缘很灵验,周末我们去一趟吧。”
也就是那天开始接二连三的事,打的他们措不及防。
然后没然后了。
“阿禹,天气太冷,你都在洗调色盘,顺便帮我一起洗掉?”突然一个脏兮兮的调色盘递到他眼前。
邢禹倏地回眸。
是肖崛起,看到他的一瞬间,邢禹眼中的期待转而变成无尽落寞。
肖崛起乐了:“看到是我,你这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邢禹回过神,询问道:“你在隔壁上课?”
肖崛起:“对。”
邢禹:“隔壁今天的课,好像是大一在上吧?”
“对,我今年大一。”
肖崛起复读两年,在邢禹他们大三时,如愿考上央美成为今年的大一新生,他这堂课改了教室,没想到刚好碰到老熟人。
邢禹:“恭喜你脱离苦海,成功上岸。”
肖崛起挠了挠头笑笑:“可不是,再读一年高三,我非得疯。”他将调色盘递到他面前:“你顺便帮我一起洗了呗。”
“自己洗。”邢禹将对方调色盘打开,低头清洗自己的。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今天的北京有零下10度,自来水将邢禹的手冻得通红僵硬,他拿画笔和调色盘的手不怎么听使唤,也不配合,一直在抖,明明想把缝隙里的蓝色洗干净,却是打滑出去,怎么都碰不到。
肖崛起和从前一样嘴碎,一直在天南海北的碎碎念,他侧过头看见正在出神的邢禹问:“你在想什么呢?”
邢禹:“水太冷了。”
“确实。”肖崛起感叹道:“每年冬天洗调色盘就是最痛苦的时候,没想到考上美院还要天天洗,要是有个机器就好了,诶,这话是不是谁说过来着。”
邢禹瞥他一眼,继续手上动作。
肖崛起啪地一拍调色盘:“我想起来了,番番小王子。”
话音刚落,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读了三年高三,脑子都读瓦特掉了,以前西高的事,好像已经是前尘往事,当年他们班和十三班同为美术班又是兄弟班级。
并没有什么秘密,何况这件事闹得挺凶的,楚北翎退学去了新加坡,直接断联。
几乎无人不知。
肖崛起讪讪道歉:“抱歉啊~朋友。”
邢禹摇摇头:“没事。”
肖崛起自知理亏,闭嘴不再说话。
邢禹终于完成这件磨人考验意志力的事,将画笔放进水桶,调色盘搭上去,开始洗手,冰冷刺骨的水打在手上将手冻得通红,火辣辣的疼,快要丧失知觉,却有病态的爽。
一旁的肖崛起看到,一惊,连忙关上水龙头:“这水多冷,你继续不管不顾洗下去,手得冻伤,我记得你不是最在意手的,手不要了!!”
邢禹擦擦手上水珠,平静地说:“你记错了,在意手的是楚北翎,不是我。”
“哗啦——”楚北翎一拳打在浴室镜子上,他看向镜子里破碎的自己,又看了一眼流血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趴在洗手台上狂吐起来。
就和当年从西湖回来一样,狂吐不止,胃疼连着吐了三天。
那个时候,楚北翎想他们的联系方式依然在,更不是不会见面了,只要邢禹平安喜乐,还在这颗蓝色星球上,天涯海角,他们还是会有见面的一天。
五年而已。
等得起。
可是没想到,此时此刻,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他没有邢禹的联系方式,没有了过去任何人的联系方式。
他根本找不到邢禹在哪里。
甚至,他都回不了国,又一次被困在新家坡。
这时有人过来敲他的门,门外赵叔叔说:“番番,你还好吗?”
楚北翎缓了缓情绪,打开门说:“赵叔叔,你是过来劝我留下来的!”
“你手受伤了,先包扎一下。”赵琛说。
楚北翎抽过纸巾,随意地擦了擦顺手将带着血的纸团丢进垃圾桶:“赵叔叔,你应该劝劝黎总让她少生气,对身体不好。”
“这件事一会儿再说,”赵琛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你不是最在意自己的手,先跟我去找医生包扎一下。”
楚北翎躲开;“不用,反正我这双手也不会画画了,在不在意没什么区别。”
“话不能这么说,你也别赌气了,先去处理。”赵琛说罢叫了医生过来。
楚北翎和他商量:“赵叔叔,我一周就回来,不会太久,暂时帮我挡一下,行不行?”
赵琛拿来药箱,先替他简单的处理:“你妈妈身体刚恢复没多久,还不太稳定,暂时留在这里吧。”他劝道:“五年过去,你不能保证……”
知道他要说什么,楚北翎直接打断:“邢禹不会。”又道:“你们不能不承认就耗着,找各种借口。”
“番番,如果你妈妈没有又一次被气到犯病,叫医生过来,我不会特意过来劝你。”
赵琛继续说:“再等一两年的,等她彻底稳定下来,好不好,我可以帮你挡,但你妈妈现在这么依赖你,天天要见你,被她发现,你知道的,她只会更生气。”
楚北翎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执意要回去呢。”
“可以。”赵琛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任何决定只要别后悔就行。”
“……”楚北翎笑了。
他回不去,他刚刚不过是提了一句要回国,两人争吵几句,就把病情快要稳定的黎书映再次气到吐血叫医生上门。
那一刻,楚北翎就猜到,自己的坚持,大概率还是和当年一样,只是徒劳而已。
21岁的他,依旧不能放任不顾黎书映的情绪,让她病情重新加重。
因为那是他的妈妈。
所以他回不去。
那天下午的夕阳和他们在西湖边分开那天一样,残阳如血,血染整个天际,像是能吞掉一切。
楚北翎坐在阳台看着不远处的海岸线,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晚上酒,发了一整夜的呆。
当第二天的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几缕阳光从遥远的天际线露出来,天空呈现清冷的蓝色。
被迫与过去断联、再也无法画画、又一次放弃邢禹的自责、以及红酒,所有后劲一块上来。
一直到2022年12月7日小茄子出生后的第一年,黎书映情绪稳定,身体稳定,楚北翎在家中收拾旧物,他打算从家里搬出去,给他们一家三口腾位置。
新加坡的雨下的毫无征兆,像梅雨季节的杭州,潮气永远蒸发不掉散在空气之中。
又潮湿又闷热又黏腻。
难受得要命。
楚北翎伸手拍掉纸箱上沉积的灰尘,将纸箱掀开——
大片的蓝色从视网膜烧进大脑。
他愣在原地。
楚北翎怎么都没想到,当年那副被钛白覆盖变成混沌一片灰蓝的《凝望》会在多年后,浮现出显眼醒目——邢禹的人像。
当年这幅画是《凝望》的第一版,因他没能藏住自己的心思,从而操作失误,让这画几乎报废,所以他花了两天两夜重新赶工了一幅去参加毕加索大赛。
而这一幅《凝望》被他丢进储藏室。
当年从闸弄口搬来新加坡,由搬家公司全权处理,他们未曾经手。
楚北翎怎么都没想到,这幅画会就这样闯进他视野里,更没想到曾经被钛白覆盖的钻蓝渗透出来。
邢禹彻底变成这画的主体、中心——
原先的一家三口早已消失。
而他趴在落地窗前,看着对面邢禹。
楚北翎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
他很少哭,几乎不哭,也快没有哭这个功能,黎书映不允许他哭,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考试失利被卖到蓝胖子他没哭,被怀疑被批评他没哭,被发现和邢禹关系被迫放弃邢禹他没哭,发消息给邢禹发现自己被拉黑了没哭,再也不能画画了,他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