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
东起丹暮 更新:2025-11-03 16:08 字数:3155
张远达早早端坐堂中,招呼她独自入室。认草、寻药、开方, 各种知识要点严苛至极, 通通考了一遍。
“义诊你错了不少方子, 若无旁人提你纠正, 是要将病患毒死。”
苏云青坐在一旁不敢作答。
张远达将一沓药方甩在案上,掏出一张单子,“苏府家眷闹事加派的一日药材, 足够掏空他两年俸禄。”
“两年俸禄?”苏云青闻言怔愣着接过方子。
她觉得诧异, 只知药草昂贵,竟没想到多出一日的药方, 竟要上百万两。
“此次开方你做的确实不错。”张远达眉宇渐深,有些惋惜,“学医并非短日可成,不可沾沾自喜。若是平日多下苦功,此番义诊收获, 绝不仅如此。”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知错。”
张远达叮嘱道:“万草堂有规,弟子在外不可挂牌行医, 身份也要低调为主,不可挑起事端。衣铺之事也该减少, 至于所学之物, 药理毒经都要精进。药草记得差不多了,今日休沐,明日去春花阁,教你毒草。”
苏云青闻言震惊。万草堂教毒经, 那可是掉头的罪。
但她还是应下,“弟子谨遵师命。”
苏云青握着账单,一出屋门,竟看见了一副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萧叙静坐在院中老树下,风起枯叶窸窣落在肩头,弹至石案。十余名万草堂弟子屏息凝神立在他身后,站姿拘谨。
他的指骨百无聊赖敲击青石桌面,见她出屋,忽而一顿,视线下移,落在手边沾血的竹扁上。
苏云青攥紧账单,僵在阶前,一时脑袋空白。
他怎么好端端的来了?
萧叙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拎起竹扁,在眼前转了个圈,眼中寒光四射,“张大人呢?叫他出来。”
“将军……”苏云青忙走上前,心中打鼓似得。
萧叙抬眼,冰冷的目光从她肩头扫过,盯住屋内走出的张远达。
张远达:“不知侯爷远驾而来,所谓何事。”
萧叙扬眉低笑,眼底不带一丝情绪,手里翻玩着竹扁,“所谓何事?张大人难道不知吗?”
张远达负手而立缓缓走来,“义诊之事,夫人身份暴露,陛下如今盯我们也是盯得紧啊。侯爷功高盖主,这般大驾光临,难道是想拖万草堂入水?”
萧叙眼底生冷,眉梢却是一挑,听出几分话外之意,他非敌。
“张大人既知其中风险,却还是让末将夫人,暴露在危险之中。”
张远达沉笑,“将军若有心阻止,何必等到义诊结束兴师问罪?难道不想让夫人历练历练?”
“历练?不知张大人想了个什么法子,让末将夫人历练?”
张远达盯着他手里的竹扁,血迹与辣油尚留痕迹。
萧叙指腹划过血迹处,辣油残留指尖,他指腹摩挲,“辣油。”
他冷笑一声,却没揭穿,“张大人为了让弟子牢记学识,倒是有一套别致的刑罚,改日让大理寺学习一二。”
竹扁‘啪’一下,重甩在桌,直将张远达为他推来的瓷杯砸烂,热茶瞬间流满石案。
“茶,末将就不喝了。今日来,是找张大人开药。”
张远达面不改色,袖口擦去指尖的茶水,“侯爷需要什么药?”
萧叙:“我家夫人,身子骨弱,吹不得风,沾不得水。陛下今早派赵公公传话,谈及夫人劳苦多日,造福百姓,为陛下分忧,询问……”
他顿了顿,缩起眼眸,继续道:“……询问末将,苏大人新妾都已有身孕,侯府喜事多月,夫妻恩爱,怎还不添新喜。”
“张大人以为,末将该如何回话?”他唇角勾笑,眼底森然,拾起瓷片拈于指尖。
苏云青心中一悸,这根本不是陛下心系将军府,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捕捉到萧叙眼尾猩红,余光正打量着万草堂的弟子。那是,他动杀意的征兆!
“将军!”苏云青紧忙摁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强撑的笑意险些在他冰冷的目光中破碎,“师父说今日休沐,我去金卫台陪你一日可好。”
萧叙手腕粗大,苏云青一只手难以裹全,此时心震如鼓,一紧张,指甲嵌入他的皮肉,“将军,我没事,今日难得清闲……”
萧叙反手扣住她颤抖的五指,力道之大,近乎碾碎她脆弱的骨节,他唇角勾起抹笑,笑里只有她能看明的讥讽,“夫人几日不往金卫台落脚,今日闲了?”
他顺着她的眼眸,警告的目光落到两人紧握的手中,苏云青纹丝不动,没有让步的想法,空气凝固,片刻后他松开她手的同时,放弃指尖锋利的瓷片。
“张大人好生瞧瞧,开好方子,为我夫人调养身子,将药草钱,记到苏大人头上。”
苏云青明显松了口气。萧叙提醒道:“夫人,是要握到几时?”
苏云青僵硬松开手。
张远达衣袖抹去石桌上的水迹,招呼苏云青坐下为她把脉,又叫弟子拿来纸笔,开了个方子,再将药草钱统计在给苏府的账单上。
马车驶离万草堂,桌子上放着两幅药,一副养身,一副疗伤,苦涩的气息在车厢中蔓延。
苏云青局促坐在角落。
“苏小姐,好本事。”萧叙忽然开口,嗓子里淬了冰道:“赵公公是何意,你难道听不出来?”
“我并不知晓,此举……”苏云青欲言又止,攥紧裙摆,壮大了胆子,“将军难道不也是利用我试探张大人吗?”
说并不知晓此举太假了,萧叙一眼就可识破。
“啪嗒——!”
萧叙猛然掀飞桌上的药包,将人一把拽过,后背重重抵在车壁,掐住她的脖子,拇指狠狠钳制她的喉咙,“你应该提前告诉我,而不是让我去猜!”
猜到她暴露并非被逼无奈,而是她自主选择。
苏云青眼前发黑,双手抓住他的手腕,面露惊恐。
赵公公若真能搪塞过去,萧叙兴许不会这般生气。可今早竟然亲自入府,提及为将军府添人丁之事。
千算万算,萧叙未想到此点,他震怒于自己的失算,且对此没有计策,只能以她身子骨弱回旋过去。
而方才大张旗鼓去万草堂取药,亦是做给旁人看的。
苏云青难以呼吸,频死的窒息中,一滴泪‘啪嗒’一下,落在他血管暴起的手背上。
她声音颤抖,虚弱挤出二字,“将军……”
萧叙气息不稳,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惨白的小脸上,眼底暴戾翻涌,“苏小姐认为,现在该怎么收场?”
苏云青艰难张了张唇,“我知将军不喜孩童,调理身子的药……我……咳……可以不吃……”
扼制骤然松开。
萧叙微怔,得到满意的答案,一把将人甩到地上,“最好如此,你对我的算计,小打小闹,尚不追究……”
他手肘搭在大腿,俯身凝视地上之人,刀尾挑起她的下巴,“但若想威胁于我,我会让你求死不能。”
苏云青蜷缩身子贪婪呼吸,生理泪水模糊视线,对他恐惧的眼眸中夹杂一丝不屈。草药撒了满地,铺满车箱,她一点点趴在地上拾起。
马车里静了良久。
萧叙稳坐车中,拔出短刀慢玩,长睫遮去眸中神情,注视着坐在地上缓神的苏云青,她消瘦的肩膀微耸,发着颤,通红的指印浮现在雪白的脖颈。
“苏云青。”
听见他冷冽的嗓音,苏云青下意识浑身僵硬,并未回答。
萧叙继续提醒道:“你我没有可能,所以不要动半点歪心思。更不要想用子嗣威胁我,否则……”
他顿了半晌,别过眼去,声音冰冷无情,“我会让你亲眼目睹,那个孽种如何死在我的手里。”
苏云青身子僵硬,心里突生寒意,随即轻笑一声,眼神坚毅,“将军大可放心,我只想要自由。”
马车停在陌生的府邸偏门外。
萧叙握起短刀往外走,丢下一句,“疗伤的药,拿去吃了。”
苏云青愣住,却也不想折磨自己,收起疗伤的药。
府中偏门传来凄惨的求饶声,令她发指。
苏云青扶着车沿,走入府中。
“大人饶命啊!”肥硕的官差捧着箱金子,跪地求饶,“下官就是替阿武在圣上面前美言了几句,没做什么,都在这了,都在这了。”
贺三七袖刀一挑,将盖掀开,刀在里头搅和一番,发现箱半的位置有处夹层,刀尖往里一翘,怼出一堆木块来,他随即大笑,“呦,这位大人,贪污受贿,不老实啊。”
肥头大耳的官差一瞧脸都白了,“怎么、怎么是木块!”
他手心一抖,木箱跌落在地,金子和木块全撒了出来。
他用力一掰发现金块里面包的铁!剩下的更是用木块填充。
萧叙手中握刀,“大人,是要与我作对?”
“绝、绝无此意。”肥头大耳的官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就是个六品小官啊!那个阿武给他塞一箱金块,也未说什么过分的要求,就说美言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