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寂怔怔地看着严琅，闻到饭菜香气，漂浮的意识渐渐回到现实。这里是救助中心……不是地下城……他已经逃出来了。
  换好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严琅已经将早餐摆好了。煎蛋金黄酥脆，白粥冒着热气，旁边还放着一杯现磨咖啡。
  莫寂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坐在餐桌前，机械地往嘴里送着白粥。
  “昨晚睡得好吗？”严琅咬了口煎蛋，状似随意地问。
  莫寂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还行。”
  “可是你整晚都在叫一个名字，”严琅看着莫寂，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陈述事实，“阿文。那是你什么人？”
  勺子掉进碗里，溅起的白粥弄脏了桌布，莫寂手忙脚乱地去擦，又不小心撞倒了严琅的杯子，咖啡液泼了满地。
  “对不起，我……”莫寂抓起一大团纸巾胡乱擦拭，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严琅的手突然覆上来，温暖干燥的触感压在莫寂冰凉的手指上。
  “莫寂。”严琅的声音罕见地温和，“看着我。”
  莫寂抬起头，对上alpha漆黑的眼睛，没有预想中的怀疑或愤怒，只有洞悉一切的沉静。
  待他平复下来，严琅问：“是秘密？”
  莫寂点点头，眼眶突然发热，鼻头一阵酸。
  好像自从离开地下城，他就变得脆弱了许多，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黑市生活的十多年里，他有愤怒有恨意，却从来没有哭过，今天因为严琅一句话，委屈到差点掉泪。
  压在心底深处的内疚、恐惧、不安，好像都在此刻得以释放。
  严琅沉默了很久，直到桌上的咖啡渍渐渐干涸。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松开手，“不用紧张，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可以告诉我。”
  心脏酸胀得发疼，莫寂张了张嘴，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谢谢。”
  谢谢你愿意尊重我的秘密，而不是强行剥开我的伤口。
  ……
  身为实验室头号工作狂的路遇青，今天难得按时下班，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家。
  雪停之后，温度更低了，进门时浑身上下都沾着寒意。
  推开门走进玄关，他看到昏睡的苏郁烟已经醒来，正裹着单薄的黑色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
  好不容易熬过三天发情期的omega，见到路遇青，第一句话就是：
  “你会把我交给实验室吗？”
  路遇青脱下大衣，扔在沙发扶手上，“你来找我的时候没有担心过？现在才害怕，是不是太晚了。”
  “你不会那样做的，对吧？”苏郁烟抬起眼看他，浅褐色的瞳仁冰冷，却又带着某种笃定，“从我逃出实验室到现在，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实验体omega消失的新闻，你一定找到其他办法解决了问题。”
  路遇青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苏郁烟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躺在手术床上的beta少年。
  同样的白皙皮肤、褐色头发和瞳仁，身高体重也相差无几，在没有照片只有文字资料的情况下，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可是，但凡真正见过他们，就绝不会认错。
  那个beta少年像是生活在阴暗深渊里的向日葵，哪怕根须早已腐烂，但只要有一丝生机，就能拼了命地向着阳光攀爬，带着所向披靡的蓬勃生机。
  而苏郁烟是冰原上的北极罂粟，从骨子里透着寒意，孤独、冷傲、拒人千里之外，随时打算自我毁灭。
  一个是实验室长大的omega，一个是地下城的beta，在信念上出奇的一致：不惜用生命做赌注逃离困住自己的世界。
  路遇青可以想象到，拿着偷藏的炸药离开实验室时，苏郁烟是抱了怎样必死的决心。
  如果不是突然到来的发情期太过意外而且令人难堪，或许他真的就此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说了，我只有你。”苏郁烟的声音比外面寒气还冷，用傲慢的姿态说着请求的话，“你要收留我。”
  路遇青没回应，缓步走进厨房，洗了手，拿起玻璃杯，从水壶里倒了杯温水，靠在流理台边。
  厨房的灯光比客厅明亮一些，照在他轮廓清晰的侧脸，显得格外温柔。
  苏郁烟手指紧抓着睡衣下摆，眼睛一眨不眨。
  路遇青把水杯送到嘴边，慢条斯理地轻抿了一口，喉结微微滚动。
  过了半分钟，他转过身，隔着厨房与客厅的距离，淡淡问道：“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苏郁烟却听出了几分讥讽，他从沙发上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到厨房门口。
  暖黄色顶灯下，两人距离不过半臂之遥，苏郁烟盯着路遇青金丝镜框后面那双冷淡的眸子。
  路遇青背靠流理台，平静地与他对望。
  “既然你不喜欢我刚才的态度……”苏郁烟抬手，一颗一颗解开睡衣纽扣。
  睡衣领口敞开，omega苍白的皮肤从黑色睡衣的束缚中挣脱，十分刺眼。
  苏郁烟向前迈出半步，近得可以闻到路遇青身上令他厌恶的实验室味道。
  “这样的态度，路医生满意吗？”
  第24章
  路遇青的目光终于动了动，他举起杯子，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抱歉，我对小白鼠没兴趣。”
  苏郁烟表情僵住。
  omega的脸颊一点点泛起微红，不是羞涩，而是被羞辱后的恼怒。
  “还有，不知道你在外面一个月学到了什么，”路遇青将玻璃杯放回流理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但我劝你尽快丢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苏郁烟咬紧了牙，死死盯着路遇青波澜不惊的脸。
  从前他对于外貌美丑没有太过清晰的概念，但是出来这一个月里，见到了太多围绕在身边的眼神，苏郁烟意识到，自己这幅躯体无论对alpha还是beta来说都有着极大吸引力。
  他不相信路遇青能无动于衷。
  可惜，这人是路遇青，他就像看实验耗材一样看着苏郁烟，眼里没有情欲，没有悸动，甚至连一丝礼节性的波澜都没有。
  苏郁烟人生中第一次引诱，以惨败告终。
  “既然你没事了，”路遇青擦了擦手，朝客厅另一侧的楼梯走去，“今晚就搬去客房吧。”
  赤裸的脚底在地板上微微收紧，苏郁烟抬起眼，看向那人冷漠的背影。
  搬去客房？意思是……留下他了？
  楼上。
  漆黑的卧室里，路遇青坐在床边，掌心里摩挲着两颗不知放了多久的糖果。
  失职导致实验体逃离是重罪，收留实验体omega更是罪上加罪。
  路遇青比谁都清楚，收留苏郁烟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毁掉他所有前程。
  可是，那个雪夜里，苏郁烟浑身湿透蹲在门外，用伤痕累累的眼睛看着他时，他别无选择。
  毕竟是他亲手带大的少年。
  ----
  下午五点，是健身室最冷清的时段，临时被叫来顶班的莫寂整理完器械没什么事可做，无聊地坐在跑步机上发呆。
  “小莫，你今天在这里？”
  莫寂抬头，看见任星辉一身运动装，拎着个单肩背包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招牌微笑。
  “任大哥，你来健身吗？”莫寂拍拍裤子，起身走过去。
  任星辉走近，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医生说我需要适当训练。”
  放下背包，视线在莫寂身上停留了几秒，任星辉笑着说：“不忙的话，麻烦小莫来当我的陪练，怎么样？”
  说是叫莫寂当陪练，但真正锻炼的时候任星辉却偷起了懒，自己不怎么动，反而不断地怂恿莫寂试试这个试试那个。
  莫寂看似瘦弱，动作也很生疏，但举起杠铃时，手臂居然没有丝毫颤抖，更令人意外的是，他做完三组卧推后呼吸依然平稳，同样的重量放在大多数alpha身上，早就汗流浃背了。
  omega额前碎发微微湿润，优越的肩腰比例在运动中更加明显，引来了旁边不少打量的目光。
  “经常锻炼？”任星辉递给莫寂一条毛巾。
  贴得近了，能看到莫寂t恤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锁骨轮廓，瘦了点，却很有力量感。
  莫寂接过毛巾擦脸，摇头道：“没有，其实我都不会用这些器械。”
  他的确不会什么标准的健身姿势，但是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地下城，身体素质和逃命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正好趁今天的机会多玩一会儿，”任星辉招手，“来试试这个力量训练器。”
  他走到莫寂身后，热心地帮忙指导动作。
  “小心，姿势不标准的话容易伤到腰椎。”任星辉托着莫寂的后腰，手掌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下紧实的肌肉线条。
  任星辉眯了眯眼，这不像是普通omega会有的身体构造。
  莫寂脊背绷得笔直，努力跟训练器对抗，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臂上，虽然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但他只觉得任大哥是好意，便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