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田炳南、田高奇、田长庚。
  田炳南家的田地离田志军的只差三里地，田孝慈觉的他很有可能，因为别人在讨论好看的时候，他当时就唱了反调，说都是些噱头巴脑的东西。
  田高奇家听说曾经来说过亲，但是田孝慈当时只有十三岁，就没同意，这么多年了，有些怀恨在心的意思，凡事都喜欢跟田家抬杠。
  最后一个是田长庚家，这人一般有好事都上赶着去，这次生产队都表扬了麦垛，他居然完全无动于衷，实在是有些反常。
  第二天田米一大早就跟着家里人去地里，就为了观察这三家，不过一早上下来，并没有什么收获。
  田米趁午休又去了妇女委员会，说是委员会，但其实没有会议室，大家就在一个空地上坐着聊天，不少妇女刚给家里男人送完饭，过来聊一会再去收饭盒。
  田米也不想太瞩目，不过她的身份不被瞩目是不可能的了，一走入边缘视线里，就有人喊了起来。
  “哟，这不是田家幺妹嘛，读书读闷了，今天来帮忙啊。”
  “哎，婶子，我也要多干点活啊。”田米天天一笑。
  “奥哟，懂事了，长大了。”
  “是爸爸妈妈教的好。”
  “田家村就指望你一个文化人呢。”
  “婶子，我姐姐去哪儿了？”
  “奥哟，你姐姐啊，她不合群的，都不来跟婶婶们聊天。还是你可爱。”
  “姐姐很好的，想跟大家聊来着，姐姐跟大家一样喜欢美丽的东西，才想出了堆麦垛的注意啊。”
  田米这么一说，突然大家都不说话了。
  田米还继续装天真：“怎么了，婶婶们？我说的对吧？婶婶你这么爱漂亮，也喜欢堆麦垛的吧，我看昨天你家还堆了个圆形呢。”田米对着其中一个妇女说，她记得她家的麦垛跟别人的稍有不同，她应该也是一个喜欢整理和美观的人。
  那个婶子被说的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她跟大家解释，“我是觉得好看啊，不过太花哨了，昨天我回去被我男人骂了，等会日头过了我就去把它推了。”说这个话的人老公叫田华杰，至于田米为什么记得清楚，因为她的麦垛堆得太好看了，田米推测她也是个手巧的人，特意问了田孝慈，没想到她老公不满意。
  “堆得好好地推什么？”田米继续追问。
  “哎呀，幺妹，你就别问了。大人的事你小孩不懂的。”
  田米转过头，认准了田高奇家的儿媳妇，田高奇曾经想娶田孝慈的，田米正好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姐姐，你说呢，你跟我年纪差不多，大人的事你教教我。”
  可能是田米的声音太好听了，也可能是这个小孩太可爱了，更可能是因为大家也好奇，大家都觉得这两家有那么一段前尘往事，现在如何说对方的呢？全体吃瓜表情上脸。
  田高奇儿媳妇：“我怎么知道。”
  “那你坐在这里，又听不懂，当间谍啊？”田米不客气。
  周围吃瓜群众更是看了个开心。
  田高奇儿媳妇脸一红，站起身走了。
  着实是没想到的结局。
  “田米，有些事情你小，真的不知道，你看你把姐姐惹了。”
  田米这才来了一会，发现有些人酸，有些人坏，有些人爱看热闹，即使在“民风淳朴”的田家村，该有的人还是都有的。
  田米以前总觉得自己来到的是一个书中世界，但是现在她觉得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切人和事都和真实世界没两样。
  她意识到，不知道什么开始，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世界了，她就是这里的人。她可能不会再穿越了。
  “我就说大人的事小孩不懂吧，幺妹，你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也是正常的。”
  有了这一出，田米就更直接了，她目标直指田华杰老婆：“那婶婶，你教我，为啥要把那么好看的麦垛推倒？”
  田华杰老婆很不好意思，看看左右的妇女才说：“我男人说中看不中用。”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表情上写满了心照不宣。
  还有人起哄说：“我看你中看也中用。”
  又是一阵哄笑，田华杰老婆也笑了一阵，反应完全跟之前转手就走的不一样了。
  田米在这里待了会，感觉他们也不会当着田米的面说田孝慈的事情了，就去了下一站，麦垛。
  正好碰到扬麦子，这种场景田米真是没看过，非常壮观。扬麦子就是用风分离谷物上的杂质和表皮，得到麦粒。麦皮会随着风的吹动撒到人的脸上，每一次将麦子往高处扬的时候，从远处看就像在下雨，麦子有一定的质量，砸的人会感觉有一点痛，但是经年累月种麦子的人早都习惯了这种疼痛。而且人们的脸上就会有麦皮划过，可能还会受伤见血，田志军拉麦粿都能把手扎得血淋淋，眼前这些农民扬麦子，脸上也同样斑驳。
  可是，这是秋收，异常快乐，交完公粮，就可以拿到属于自己的全家人未来一年的粮食了。
  大家的动作此起彼伏，不过节奏基本保持一致，都是口中喊着：“一二，干。一二，干。”
  每一次扬麦田米都想有个相机拍下来，如果能放慢动作，配上一首奔放欢庆的民歌一定特别有意思。
  而且，站成一排此起彼伏的扬麦人就像钢琴上的琴键，正在弹奏着美好的旋律。田米站得远，看得不甚清晰，不过观察了一会儿，她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有一个人的动作一直比别人慢，这样一段时间以后就能比别人慢上一轮，田米又数了一下这个人所在的田地位置，发现这个人正是田华杰。
  就是那个要老婆推倒麦垛的男人。
  盯着他一个人观察的话，田米发现他并不是故意偷懒，动作很标准，跟谁比也不差，就是比别人慢一点儿，而且，每扬完一次，他就会低下头看一眼，然后再继续下一轮。
  天黑了，看不清麦皮麦粒了，大家都收了工，在计分员那边登记一下，一天的劳动就结束了。
  田米悄悄的跟上了田华杰。
  田华杰可能不到三十，正值壮龄，老婆也是娶了没多久的，他家去年刚分的家，目前小两口单独住。田华杰父母家离田华杰现在的家不远，不过分家的时候还是给他们盖了间小房子，搭了伙房和茅房，他老婆算是找了田家村“条件”比较好的老公。
  田米一路跟着田华杰，发现他走路很慢，田米想起了玩指压板游戏时候的感觉，田华杰似乎在玩指压板，表情看不出痛苦，但是身体很诚实。
  由于田华杰走得慢，逐渐的，一路上跟他一起的人都越来越少了，他好像就希望这样，田米悄悄的跟着，没想到田华杰还有反侦查意识，不时的回过头来看看。就是这个行为让田米觉得更加奇怪了，一个农民干完活，正常回家，为什么要是不是的回头看看，确保没人跟踪呢？
  有好几次田米反应得不够快，都差点被田华杰的突然转身给吓死。
  好在路像小肠一样，弯曲很多，田米是个小孩子没有成人那么高，而且田米很瘦，一棵树就能完美隐身。
  这个时候田米就想起了苏天，他似乎很擅长爬树、偷听，跟踪，这件事情要是苏天来做，估计就跟拔一根头发一样简单。
  田华杰终于走到了家，令田米以外的是，他竟然没直接进家门，而是绕着墙走到了房子后面。
  田米换了个位置观察，确保田华杰看不到自己。
  田华杰先是往屋顶上瞅了一眼，然后左右转了一会，走到房屋角落拿了一个木凳子，凳子很破烂，一看就是经历了风吹雨打，连捡破烂的人都不会拿的那种。
  田华杰是故意把凳子放在这里的？一般人路过也不会多想，太平常了。
  又过了一会，田华杰把凳子放在屋檐下面，然后他就踩了上去！
  田米看见他伸出手对着屋檐掏啊掏，竟然掏出一个布袋子。
  原来屋顶和房梁间还能藏东西！藏了什么？田米继续往下看，田华杰拿着布袋子，坐在了凳子上，这木凳子真是万能，既能当梯子，又能当椅子，其貌不扬，却功能颇多。
  然后，田米更加震惊，田华杰竟然脱鞋了！田华杰捧着自己的鞋，像捧着装满琼浆玉露的酒盏，小心翼翼的把酒盏移动到袋子口，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进去，一粒不剩的倒进去，原来他倒的是麦子。
  田华杰操作完两只鞋子里的麦子，把布袋子放回原位，身轻如燕的左右转了转，然后把凳子踢回原位，想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从正门回家了。
  田米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田华杰故意穿了大一点的鞋子，这样扬麦子的时候，他就可以顺势流一些麦子到鞋子里，一天下来，鞋子满满当当，难怪他的动作比别人慢，因为鞋子不合适，因为麦粒扎脚，也因为他扬麦子的时候需要一个好的角度。
  原来如此，那么，麦垛堆成方形，就很容易暴露数量，田华杰偷的次数多了，形状和量就对不上了，所以他才骂老婆华而不实。
  田米觉得，田家村肯定不止一个人这么干，她准备明天再去查查其他人，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当晚，田孝慈已经被众人告到了生产队批判。
  第24章
  田米喘着气到达生产队的时候，众人已经把田孝慈围在了中间。
  生产队办公室就在村委，这间被大火烧过的房屋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火烧过以后，本就不多的用品全部烧毁，搬出去以后，再抬过来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个架子放新的文件。
  村委就重新运作起来了。
  田米来了以后，陆陆续续还有人赶过来，田米看到了自己家人，也看到了中午没有回答田米问题转身就走的田高奇老婆，那她身边那位应该就是田高奇了。田高奇身材高大，一双杏眼，看起来力气很大，跟田孝慈描述的婚姻登记时她觉得还不错的男生差不多，所以姐姐应该是喜欢这一款的，可惜两个人没有缘分，如今他娶了别人，孩子也生了两个了。
  田米认为姐姐应该早就过了心里的坎了，她必然不想跟有妇之夫田高奇有什么关联，但是，今天，姐姐要接受村委的批判了，在众目睽睽下被指责，这一定是姐姐不希望田高奇看到的。
  就算我们没有缘分，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形象不美丽。
  田米没猜错，姐姐看到田高奇走进来，头垂得更低了。
  每当这个时候，大队长总是主持人一样的存在：“田孝慈，我们接到村民举报，当然哦，不是一个人，所以不是针对你。只是你的做法遭到了大家的不满，认为你最近的劳动存在形式主义。”
  田孝慈跟田米彻夜聊过这个话题，她早都已经被田米说服了，所以这个时候，听到有人质疑，她一定儿也不意外，反而特别自信。
  “村长，形式主义是忘却内容只顾表面，但我并没有忘却内容，有人向你反映我花里胡哨，但也有人认为我的做法很好，麦垛摆的整齐，利于记分员计算产量。我们农民看了，心里也有数。我相信，在场的各位，会数学的，都会觉得这个方法好。”田孝慈说这些的时候，特别像现代女主播，对自己的内容充满自信，甚至还有很强烈的分享欲。
  村长看了看妇女主任，妇女主任发言：“最近我们女同志这边也有人在讨论这些。爱美之心嘛，人皆有之，不过我们的本职工作还是种田，还是劳动。上一次上级领导来，对我们的工作也给予了肯定，但是呢，说实话哈，花里胡哨的东西有点太显眼了。万一被当作典型，那就是起到反作用了，你们说是不是？”
  田孝慈：“主任，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但说真的，除了拉粪的那条路我花了一些个人的时间来布置，其他的内容我都是一边劳动一边创造的，并没有影响到本职工作。而且，我现在档案还没掉过来，我干的活全都是不计报酬的。”
  妇女主任：“对对对，这不是你档案后天就要过来了吗，所以召集大家讨论下，今后您的工作安排。刚好趁这个机会，也跟大家了解一下，咱田家村各位村民的看法。”
  既然说是有人举报，有说是现在在批斗，但是妇女主任的口吻怎么这么柔和呢？看来她心里并不觉得姐姐有错。又或者她想趁这件事顺便做些什么。
  这时，田华杰和他老婆也过来了，还有很多田米不认识的人也到场了，有点拥挤，田米被拉了一把，原来是妈妈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妈妈的掌心有汗，她也在为姐姐担心。
  村长：“大家说呢？”
  田米等着田华杰开口，不过田华杰似乎没有开口的想法。
  “田赵英，你来说。”村长点名。
  “我说啥，男人叫我举报我就举报呗。我懂啥好看不好看我一个锅婆子我只会做饭。”
  “哈哈哈哈哈。”
  “笑个x，草你娘个x。”
  村长：“好了好了。田桂霞你说。”
  “我也不懂呀村长，我觉得挺好看的。谁举报的谁说话啊。”
  田米在看田华杰，他依然岿然不动，看来他没有举报。田米判断，举报的另有其人，也就是说，不止一个人那么干。
  “我说。”
  人群中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说话了。
  村长：“田小夫，你说。”
  “田孝慈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不实用，还浪费时间，家里俩娘们跟着学，把床单都拧出花儿来了，妈的晚上不让我碰，说要碰下床碰，这大冬天的，谁到地上去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