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funny2333      更新:2025-11-03 16:34      字数:3085
  它已凶性大发,冲着单烽狂奔过去,长吼一声,雪浪般的丰密兽毛倾泻而下,何异于一记掌掴?如此才将单烽掀翻在地,后者手掌支地,又要一跃而起。
  谢泓衣喝道:“现在。逐出城去。”
  五个黑甲武士同时扑上,手中挥着钩爪,一拽一扯,将他凌空掼到了马后,拴了个结结实实,和那一堆兽骨作伴。
  “就只逐出城?谢城主要杀我,最好趁眼下。我生平睚眦必报,见庙拆庙,遇城拆城!”
  谢泓衣掠他一眼,绳索刷地一翻,拧得他脸孔朝下,直扑进雪中。
  灵马拖着单烽,朝主街上狂奔而去。
  数十步过后,单烽已活鱼般挣脱了绳索,一个翻身,落在地上,按了按发痛的脸皮,扭头望去。
  受他这一番打搅,谢泓衣的礼还没行完,此刻立在月下,周身沐银,在一片酷烈晶莹中,抽出了第三支箭。
  他掂了掂手中的镜刀,双目微微眯起。
  正这时,身边的酒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唤声。
  “单道友……单道友救我!”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云明半趴在窗边,脸色煞白。
  “你怎么了?”
  “救我!好沉……好沉啊……我……我不知道,我刚刚……想说什么?”
  单烽停顿一瞬,霍地抬头道:“你得雪瘟了?”
  “没……”
  镜刀一闪,云明衣襟迸裂,暴露出的胸膛一片光洁,不见半点儿青紫瘀斑。
  云明的目光却惊惧到了极点,那些最恐怖的东西,他终于想起来了!
  “不,不是雪瘟!好沉啊,它在我肋骨后面转,一颗又一颗,越来越快……单前辈,你听见了吗?”
  单烽并没有说话,那沉默的眼光却令云明更为绝望。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他的身体里,有念珠转动的声音。
  碧光漫透,以云明为中心迸射而出,凡是被照到的修士,面上都开始开裂,紧接着,浑身发抖,炸成一片血冰。
  雪瘟的源头,就寄生在他体内。他死去的同袍……那些无辜受难的宾客……
  云明的肉身正由内而外地化作冰雪,心口微弱地起伏,艰难地抓着一根锥针,向脊背捅去。他甚至没能发出声音,单烽却听出了其间呼啸的决心。
  ——那鬼东西在这里。
  杀了它!
  云明如今一息尚存,若将它逐出体内,是否还有一条生路?
  四周不断蔓延的爆裂声,来不及再做的决断——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浩荡风声,扑面而来。
  单烽一怔,霍然抬眼。大雪漫天,却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所逐斥,唯余一道银裘蓝衣的身影。
  谢泓衣怫然引弓,氅衣如银山堆雪,大袖刷地一声倒翻及肘,露出两枚辉光刺目的银钏。
  这玩意儿乍看是女儿家的爱物,箍在他冰白的手肘上,却唯有群蛇吐信般的邪气。
  没有人敢怀疑这双手所蕴含的力量,哪怕这是一副空弓。撤下姻缘箭后,弓弦上笼罩着更为锋锐无匹的风声,八方辐辏,终在他指下铸就了一支无形之箭。
  满弓,离弦!
  单烽在对上那目光的一刹那,心中忽而涌起一阵空前的寒意,却已经太迟了。
  风箭掠过了他,在他面上刮出数道细小血痕。
  下一个瞬间,云明的身体便在他眼皮底下,轰然炸裂成了一片血冰。一道巴掌大的碧影,亦在余威下迸碎,骨碌碌滚了满地。
  云明化作的血冰,终于在风雪朦胧中消散了。
  这吉物铺子出身的年轻修士,终未能有什么浩荡仙途,连一点残烬也没能留下,尚不如凡人冢中枯骨。
  碧雪猊再度来到他面前,谢泓衣手指一勾,那几点碧影浮在半空,拼成一座小小的观音像,身披雪缦,精细之至,唯独缺了半边头颅。
  “碧灵。太慢了,又跑了。”
  谢泓衣道,垂眼向单烽望来,仿佛是菩萨目,眼光中却殊无慈悲,唯有一股雪亮的讥诮。
  只此一眼。
  单烽满头满面的血冰,登时就被点着了,他甚至不知自己怒从何来,百味杂陈,无力回天,更有无名之悲,只在风雪中呜呜咽咽地啸叫。
  “是你自作聪明,害死了他,”谢泓衣道,“大善人。”
  “因为他没有赊吉物?”
  谢泓衣漠然道:“不然呢?在这城里,我只需要顺服我的。”
  再次擦肩时,单烽再度抬手,一把扯住了他的氅衣。
  “谢泓衣,打个赌吧。赌你今夜,也不能如愿以偿。”
  【作者有话说】
  单某人被抽爽了
  第13章 听刀问影
  谢泓衣轻声道:“你弄脏了我的衣服。”
  他扯住系带,指腹一勾,氅衣斜坠而下。
  单烽眼前一黑,被兜头罩了个正着。那料子说不出的柔滑,环抱着他的身体,一股幽幽的冷香,像无数根冰针似的,往他脑髓里钻。
  很熟悉的气味。像在梦里闻到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白云仙乡,太过缥缈无情。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他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周身绽开数道发麻的剧痛。
  “嘶!”
  单烽齿关突地一跳,满腔火气喷薄而出,正要一把扯开氅衣。那衣裳却猎猎翻飞,缠着他不放。
  碧雪猊绝尘而去。
  想拖住他?没这么容易!
  黑暗中,单烽眼里光芒闪动,幻化出了凶兽的金红色竖瞳。颈侧更是层层金鳞倒竖,没入宽阔坚实的脊背,如披金甲一般,属于顶级体修的威势,轰然炸开。
  烛照犼体。
  他曾在干将湖底,用千劫万火淬炼肉身,与成群烛照犼近身肉搏,剥皮夺骨,披在身上,硬生生以人身称王,这才修出了如此强悍的法相。
  烛照犼体一出,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侵略如火的暴戾冲动中,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大幅攀升。
  单烽抓住氅衣,跟撕开一张薄纸似的,扯成两半,盯着谢泓衣的背影,用力擦了一把脸。
  刚刚的赌局,绝不是空口放话。
  谢泓衣不也要和影子行礼么,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行?能抢到手的,也是佳偶。
  挑帕消灾礼的流程,在他心中飞快过了一遍。
  第一步,用红线捆好佳偶双方。
  第二步,挑起影子的盖头,行礼。
  要在谢泓衣眼皮底下动手脚,可不容易,暴露任何一丝意图,都会招来疯狂的反击。但谁说——这两件事情,不能同时做到?
  他瞳孔已熔化成一片金红色,理智飞快燃烧,只剩下一片狰狞的兽性。与此同时,手掌一翻,一把镜刀向喜轿飞掷过去。
  刀鸣声中,风声骤停,谢泓衣霍然回首!
  这是射轿礼的最后一步,他站在喜轿前,用一根织金红绳牵住影子,引着它往外走。此刻听得异动,鬓发皆为盛怒时的劲风掠动,镜刀飞掷的速度再快,也远不及他衣上风发。
  镜刀上裂纹斑斑,谢泓衣本要一把劈碎了它,可裂纹里若隐若现的法阵光芒,却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传送阵?
  有种直觉,阵法尽头,会是个让人无比恶心的地方。
  谢泓衣嫌恶至极,劈向刀身的那一缕劲风立时转柔,他手腕一振,用两指挟住刀身,就这么一转眼功夫,单烽已冲到了轿前,沿途黑甲武士无不人仰马翻。
  那道遍体浴血的高大身影,再度和他有了一瞬间的交叠。他被整个笼盖住了,唯有身后属于影子的一角霞帔翩飞。这样无形的压迫和掌控,也让谢泓衣眼中杀气一闪。
  “烛照犼体?”谢泓衣冷笑道,“冲来的样子倒似蛮牛,就这么想见他?”
  单烽也不说话,一把抓住了刀柄。
  谢泓衣不愿和疯畜生掰手腕,袖影一拂,要将他一把推出轿影。
  偏偏就在这一瞬间,单烽身上金光退却了,犼体的解除非但不能令谢泓衣安心,反而涌起了空前的危机感。
  除非——眼前人舍下短兵相接时的优势,也要要抓住这一瞬间的清明!
  单烽手腕一拧,刀光陡然荡在他面上,凝为一束。
  “我是来照你的。”
  如镜的刀身,映出谢泓衣幽黑双目,以及鬓发边的一点碧影。
  那是一只残损的观音目,眼珠骨碌碌闪动。
  碧灵?踏破铁鞋无觅处,它竟不知何时,藏在了谢泓衣的黑发里。
  此刻猝然被叫破行藏,观音目一闪,向谢泓衣眼下伤口扑去,一缕让人神魂俱颤的寒气扑在面上,不知含有何等奇毒。
  无论是谁,也避免不了这一刻的分神。
  单烽使的就是明谋。生死关头,由不得谢泓衣不躲。
  就是现在。
  应天喜闻录,婚俗卷五·行轿逢煞·挑帕消灾之礼。
  轿行至此,孽潮已来,娘子尚未下轿,正是行礼的时候,而在刀光的掩护下,谁也不会发现,镜刀的影子已触及喜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