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戾蝴蝶 第29节
作者:
乌津一      更新:2025-11-03 16:36      字数:3737
 
  说来也是巧,要不是他,她也不会有今天。
  ……
  纪嘉臻以为自己的十七岁会是恣意的,光鲜的,漂亮的皮囊让她从小到大都受尽优待,她那时候以为这些好处会伴随她一生。
  当时年纪太小,想法实在过于天真。
  她到十七岁才知道,命运馈赠的礼物从一开始就标好了价格。
  十岁以前,她以为家庭幸福,生活优渥,父母对她宠爱至极。十岁生日那天却无意听见江宛容和纪赟的争吵,原因是他看到江宛容在生日宴上和一个男人眉来眼去。江宛容怪他不相信自己,哭着说十年夫妻居然会产生这种怀疑,纪赟是心软的人,看不得妻子的泪水,听她这么说也开始觉得自己不对,当下就道歉了。
  隔着一道门,十岁的纪嘉臻一言不发。
  她看见那个男人摸江宛容的腰,而江宛容只是佯装动怒地轻推他的手,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
  纪赟心软的后果就是自己深爱的妻子趁他出差的时候将人带回来滚到了她们的床上。
  纪嘉臻那个时候应该是在学校的,江宛容也这么觉得,所以她毫无顾忌地带着自己年少的初恋回家,和他缠绵在那张被婚姻捆绑的床。
  纪嘉臻回家是因为学校突然停电而提前放了学,她和往常一样进家门,回房间。
  只是,上楼梯时,她看见了一件又一件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她们甚至大胆到不关房门,呻吟声,低喘声,皮肉碰撞的声音,就这么落到纪嘉臻耳中,而她的视线里,是四条交叠着的小腿。
  那一瞬间,她恶心到想呕吐。
  她是憋着作呕的感觉跑出去的,一个人在小区的花坛边坐到了天黑,回家时江宛容早就收拾好了一切,正贴心地在电话里问纪赟生意谈的怎么样,让他别喝太多酒。
  纪嘉臻觉得自己的演戏天赋大概是受到江宛容的耳濡目染,她才是该拿影后的人。
  江宛容有了一次刺激体验当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实在太过明目张胆,所以,纪赟会发现她的出轨行为,纪嘉臻丝毫不意外。
  吵架,离婚,打官司,净身出户。
  偏偏江宛容还以纪赟常年出差为理由争到了纪嘉臻的抚养权。
  她从纪赟那儿拿到的只有每个月按时打来的抚养费,她过惯了富太太的生活,初恋情人又是个空有皮囊一事无成的男人,结婚是不可能的,刺激关系也不长久。
  于是,江宛容离婚后的第二个月就觅到新欢了。
  ——赵义锋。
  赵义锋的龌龊心思在纪嘉臻十五岁时就初见端倪,他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对她动手动脚进行身体接触,摆出关爱的长辈姿态来摸她头和脸,打着关心的旗号来碰她手和肩,纪嘉臻每次都会躲,一旁的江宛容对她的抗拒视而不见。
  积攒的失望不断叠加,她要离开这个算不上家的家。
  纪赟每月打来的抚养费全都被江宛容收入囊中,花到纪嘉臻身上的少得可怜。
  她需要钱。
  十七岁的春天,纪嘉臻和许晏宁逃课去了一个秀场,许晏宁喜欢那场秀的风格,托关系拿了两个入场资格,想拍组图出来放自己的摄影集中,纪嘉臻闲着无聊,陪她一块儿去拍。
  两个人坐一起实在养眼,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她们当时正聊到钱,纪嘉臻看上了模特身上的那条裙子,许晏宁看上了另一条,两人一起猜价格,后面突然有人说话。
  人是冲着许晏宁来的,看着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穿着打扮看着像个有钱的富二代,指着许晏宁手上的相机说:“妹妹,拍多没意思,别猜价格了,我给你买下来,回去放家里慢慢看。”
  她和许晏宁一起回头,皱眉的动作挺同步,男人是坐在纪嘉臻身后的,许晏宁回头骂了句滚蛋,因着位子的关系,纪嘉臻扭头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男人身边的人。
  那是她跟段祁寅的第一次对视,也是见的第一面。
  秀场观众席的灯光昏暗,段祁寅眼底有场上折出的亮光,眸子幽深,像一片死寂的绿谭。
  纪嘉臻的眼神……她没有眼神,她翻了个白眼。
  散场时男人跟苍蝇一样追着她两不放,说了一堆话,纪嘉臻从这些话里解读出来了,这男的来看秀是想泡走秀的一个模特,结果那模特还没出场呢,他移情别恋上许晏宁了。
  挺逗。
  许晏宁被他烦的不轻,差点想拿相机砸他,又实在舍不得,毕竟这玩意儿挺贵的。纪嘉臻站旁边看热闹,觉得还没到她出手的时候,等真要打起来了她再过去帮忙。
  段祁寅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手里提一纸袋,里面装着一个长方形硬盒。
  他把纸袋递给她,“你看中的那条裙子,穿在你身上应该更适合。”
  纪嘉臻垂眸看,敢情这人是给那裙子买下来了。
  眼看许晏宁那边快摆脱了,她抱着胳膊回段祁寅两个字:“神经。”
  她要这裙子有个屁用,换成人民币来送她估计能接受。
  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她当时甚至没想过她们还会见第二面。
  两个月后的初夏,纪嘉臻在房间睡觉,被砸门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的瞬间,门锁刚好被砸开。
  赵义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锤子,身形摇晃,像醉酒。
  惊慌和恐惧蔓延全身,纪嘉臻忘了动作,只是盯着他朝自己走来,她后知后觉地往旁边挪,大声喊江宛容:“妈!”
  房间离得不远,她不信江宛容没听见,但她就是没来,就是没有回应。
  赵义锋越来越近,她拿枕头砸他,“滚出去!”
  她闻到他身上那股酒气,和他这个人一样让人恶心。
  赵义锋伸手来抓她脚,“臻臻,爸爸就是来看看你睡着了没有,你躲什么?”
  纪嘉臻双脚用力蹬开他的手,还在他肚子上猛踹了一下,“你去死!别碰我!妈!”
  那一脚踹的不轻,赵义锋被惹恼了,动作变本加厉,发了疯地扑上来。
  纪嘉臻比他灵活,在他扑上来之前她先一步跳下了床,赵义锋没碰到她。
  他开始骂骂咧咧地解皮带:“妈的小贱人,老子养你这么多年碰你一下怎么了!”
  纪嘉臻在桌子上摸到一个勉强能用来防御的玻璃杯,至少这是现在她能拿到的唯一一个砸过去有一定重量的东西了。
  拿到以后她发了力地往外跑,赵义锋看穿了她心思,他离门口更近,在她跑到之前先堵到了门口,还抓住了纪嘉臻的一只胳膊,拽着她往床边走。
  情急之下,纪嘉臻拿着杯子用力砸向他后脑勺,赵义锋痛的猛然收回手捂头,脑袋晕的他站不住脚,一下跌坐在地上,捂头的那只手下意识撑上地面,手指鲜红一片。
  他脑袋的血往下流,触目惊心,纪嘉臻的手颤抖着,她扔了那个沾了血的玻璃杯,无视坐在地上的赵义锋,思路清晰地去拿手机和身份证,带走一切重要证件和东西。
  拿着包出房间门时,她看见同样站在房间门口的江宛容。
  她就这么看着她,遥遥地,沉默地,无所作为地,看着她。
  尽管她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又一声的妈。
  纪嘉臻留给她一个满是失望的眼神。
  已是深夜,她穿着睡衣走在街头,路过一个公交站,她坐到椅子上,在手机上看附近的酒店。
  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挑剔酒店环境,看了好久才终于选中了一个,准备付款的时候,喇叭声响起,她皱着眉抬头,看见左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一辆车,而隔着车前窗,又对上了那双眼。
  段祁寅坐在车里看她,她看车标,看车牌,最后才又看向他。
  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打圈,在段祁寅下车的时候,她退出了付款界面。
  他走到她身边,垂眸看她,“需要帮助吗?”
  纪嘉臻不说话,他就在她身边坐下,也不继续问了,只是等她开口。
  夜风闷热,纪嘉臻手肘抵在膝盖上,肩膀上的包带忽然往下滑,段祁寅也学着她的姿势坐,安静地看她侧脸。
  她忽然侧过头,问他:“那条裙子你最后怎么处理了?”
  “没处理,在我家客卧挂着。”
  她点一下头,手撑到下巴上歪着头看他。
  “我想看看。”
  “好。”
  十七岁那年,她就这么跟着段祁寅回了家,一住就是好几年,算是段祁寅养她。
  她没说,这是她们见的第二面,却不是她第二次见他。
  应该是第三次。
  真正的第一次,是在学校礼堂。
  学校建校三十周年,校庆那天邀请了一批优秀毕业生回校参观,话剧社编排了一出剧为校庆献礼,纪嘉臻是主演之一。
  她得第一个出场,候场时也就站在第一个,隔着幕布,她看见台下坐着的校领导,最中间的居然不是校长,而是一个年轻男人。
  她眯着眼睛看,男人面前的席位牌上写着……
  段祁寅。
  她记得这个名字,学校翻新的那栋实验楼,是他捐的款。
  很有钱。
  灯光熄灭,纪嘉臻上场。
  沉浸表演中,她没发现,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久,好久。
  *
  纪嘉臻离开那栋房子时给江宛容留了几句话,话里没有和解,只有结束。
  “江女士,你当年做的那些事不是天衣无缝,我知道,我爸也知道,他不是真的相信你,是太爱你,所以对你说的谎话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后悔过,跟赵义锋结婚十年,你幸福吗?”
  她看见她衣领下的淤青了,进门时就看见了,江宛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自己骗自己而已。
  “我小时候,你总说我只遗传了我爸,半点不像你。这几年我用实践验证了,我还是遗传了你一点的,我跟你一样花心,估计也会跟你一样出轨,谢谢你让我不敢开始每一段正式的关系。”
  她自嘲地笑笑,目光落在江宛容脸上。
  “八年前你没站出来保护我,我还怪你,还会一直怪你,你现在在我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信用可言了,以后你的电话,我一个都不会接。”
  寒风凛冽,吹在脸上生疼,像这些年她得到的母爱,冰凉的。
  江宛容看着她背影,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
  御庭公馆太大,纪嘉臻第二次来,不熟悉路,相似的建筑看的她眼花,沿着一条路走了许久,她才发现,这不是出口的方向。
  各种情绪交缠在心头,烦,闷,躁。
  她略带几分不耐烦地从包里拿烟,拿打火机,包里的东西被她翻的乱,牙也紧咬着,胸口郁结着一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