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与神明[破鏡重圓] 第6节
作者:宿轻      更新:2025-11-03 16:41      字数:3305
  丁楚脸色微变,但是心知瞒不过专业人士,只好实话实说:“……用了。两小时时效。”
  黎颂眼神一沉,唇线绷得更紧。
  “你在拿命赌。”他望着她,语气平稳,却句句如针,“语莺,我不是不能理解你,但你得知道,脊神经一旦再次损伤,不是痛不痛的事,是你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空气突然沉静。
  叶语莺垂下眼,不说话了,她这些年脾气收敛很多,总是淡淡的,不反驳,但是谁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道理都懂,下次还敢。
  封闭针主要是将局麻药和激素类药物注射到脊柱附近的神经周围,注射位置过深、进针误差,有可能直接损伤脊神经或脊髓膜。而且过度使用封闭针,可能造成局部软组织萎缩或神经变性。
  黎颂盯着她看了两秒,收了情绪,低声说:“先别讲这些,我帮你站起来,送你回去。”
  “我还有些事——”她的眼神掠过远处的黑色轿车,却在此刻,汽车已经启动了。
  “先进去,身体要紧,外面这么冷。”他不容她拒绝,直接半搀半扶起她,医生的严厉不留余地。
  丁楚在旁默默拿好拐杖,没有插嘴。
  程明笃坐在车内,余光恰好从后视镜中的看到一切,十分陌生的一幕——
  她靠在另一个男人肩上,那人动作熟练、自然地将她扶起,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虑和关切。
  程明笃身影顿时僵硬到了极点。
  只是眼神一顿,收回视线,像是从未目睹过一样。
  风声掠过空廊,车灯亮起。
  这一刻,所有的重逢、问候,名片……都归于无声。
  而走廊这一边,黎颂扶着叶语莺,一步步稳稳地回到温暖的室内。
  冯霆倒是从正门出来了,正欲上自家的车,远远看见程明笃的车,随意招招手。
  原本只是远远打个招呼,怎料程明笃的车重新停靠,他走了过去,想来是有什么事。
  车窗降了下来,车内的程明笃言简意赅:“先上车,我送你过去,让你司机先回。”
  不会是要商量什么大事吧。
  冯霆心思一提,努力在脑海里思索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能值得被程明笃直接邀请上车。
  他绕过车身,从左侧上了程明笃的后座,语气半调侃:“加速芯片的那个项目,你不会是想带我一起玩吧?”
  程明笃重仓了一家芯片初创,最近正在推进它和头部主机厂联合开发。
  “不带。”
  言简意赅的无情拒绝,很符合程明笃的风格,冯霆早已习惯。
  程明笃神情沉静,目光透过后视镜,扫过远处灯光斑驳的走廊尽,侧脸线条冷峻,像是在压着情绪,不想多说。
  冯霆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顺着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刚消失在内侧通道。
  几秒后,程明笃开口,语气平静,直切主题:“那是谁?”
  “ashera创始人啊,开口就是半年一千万的那个女——”
  “另一个。”
  冯霆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看见了什么:“黎颂,你应该听过。”
  “他不是要跟你妹妹联姻?”程明笃淡声问。
  “那事儿最近黄了。”冯霆漫不经心地靠着车背,语调轻描淡写,“小黎医生志不在此,人儒雅温柔仪表堂堂,我妹那性子你也知道,合不来。”
  他说着看了程明笃一眼,忽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问道:“即便不从家族利益考虑,这个黎颂,比起当我妹夫,可能找叶语莺好一点。”
  冯霆滔滔不绝:“两人都在德国长待过,一个是外骨骼创业者,一个是顶尖骨科医生。叶语莺在国外那种环境下白手起家,还是科技热门,可比我那倒霉妹妹强了不止一丝半点……”
  “嗯……”
  程明笃的反应很淡。
  冯霆顿了顿,试探地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这是……铁树开花了?”
  车厢里陷入沉默,静得仿佛能听见情绪的回响,仿佛即将出鞘的弯刀。
  程明笃手指轻敲着座椅扶手,半晌,只道:“黎颂为她来江城?”
  冯霆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的时机,立刻敛了敛神色,“黎家人前阵子还在安排他回国看看医疗板块,医生转这行比较容易。他死活不肯,结果这回年假一批下来,人直接飞来江城。也不知是不是巧了。”
  程明笃目光落在窗外,街灯一盏盏闪过,映在程明笃眼里,心绪不明。
  车缓缓靠边,他忽然开口,语气恢复平静:“到了,下车。”
  *
  霜降之后,气温普遍下降明显,昼夜温差加大。
  一早程明笃接到电话,说老爷子生病了,念叨着想吃江城的老铺点心。
  程家的根基在蓉城,程明笃听懂电话里的言外之意,老爷子是见他许久不回家,想见他了,刚好姑姑从澳洲回国度假,正好去叙叙旧。
  裴介把老人爱吃的莲蓉酥和糖油粑打包好了,放进车里。
  由于蓉城离江城距离近,又是家庭聚会,他没有带司机,而是自己驱车前往。
  车驶入蓉城老城区,街边的银杏叶泛着金黄,被风一吹,簌簌落落地打在车窗上。
  他从前这些年会蓉城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到霜降后满地银杏叶的主干道,他脑海里总闪回好些画面。
  少女双手拽着书包,奋力奔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她每天几乎是气喘吁吁跑回家的。
  他问叶语莺:“为什么老是跑这么快?”
  一开始她只是摇头,不说话。
  后来她说:“只要跑得够快,就没人能欺负我。”
  当时的程明笃,对这句话不明所以,直到很久之后……
  那天她的校服袖口破了,灰头土脸,手臂上有抓痕,鞋带也没系好,风吹得她头发凌乱,身形单薄得几乎能被风带走。
  他才明白一切。
  那天她穿了不合脚的新鞋,跑不动……
  程明笃思绪翻涌,指节紧紧握着方向盘,直到老宅大门打开,他才从回忆中抽离。
  车驶入程家老宅,老爷子果真跟没事人似的,佯装咳嗽了几声,见了他嘴上骂了几句“不着家”,便让他去茶室陪姑姑喝茶,转头继续在前厅逗鸟。
  程以菱正在窗边摆放茶具,将第一道茶斟好。
  他唤了声姑姑,随手将外套搭在一旁,落座。
  “今天中城那边可热闹了,你来的时候看见了吗?”
  程以菱将热茶递过来,没那么多客套,两人压根不像几年不见的的家人,无半点生疏。
  “中城有点堵,我从新街绕过来的。”程明笃将茶杯的位置挪正,一定要汉字正朝自己。
  “那是因为你母校——蓉城一高开校运会了。”程以菱轻轻一笑,“年年都办得隆重,听说这次连市台都去了。”
  程明笃没说话,只低头看了眼杯中浮动的茶叶,袅袅热气氤氲着,让他眼前一瞬模糊。
  程以菱笑了笑,“一到校运会我就想起那丫头,那时候我以为她是体育特长生,分数勉勉强强够上一高,以后大概会考个体校,当个赛事经理什么的也合适。谁知道她高考成绩那么惊人……”
  “全校第八。”程明笃不疾不徐地接道,却压不住其中的自豪与心疼。
  她经历了剥皮抽骨般的努力,他知道。
  “可不嘛。”程以菱点头,“在蓉城一高排第八,基本也就是省排差不多的水准,全国哪所名校挑不走?结果她偏偏不声不响地跑去欧洲,还真在那边扎下了根。”
  “也许,那里对她发展更好。”他气息微沉,带着几分由衷。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低了些:“孩子也可怜,摊上那么个爹,妈也嫌她碍事,唯二疼她的外婆和姑姑也相继离世……她是真的没有一丁点留恋这片土地的理由。”
  对于当年的事,程以菱算是家中唯一了解些内情的。
  “明笃啊,”程以菱忽然缓缓开口,“她回来没回来,是
  她的选择。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年少都太倔。人往前看,你看我——年轻时候也真心痴狂过,但现在,一个人喝茶、看戏、养花,也不赖。”
  “……她回来了。”
  程明笃蓦地抬起头,看向程以菱,目光定定、风雨交加。
  茶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窗外风声渐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一如那个盛夏高考之后,漫天如雪片般的书页,终是落得一地记忆泛黄。
  “只是……身边好像有人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如同石子坠入湖心,泛起心底层层不息的涟漪。
  他偏过头,看向窗外那片熟悉的院落,喉结微动,声音像割开胸腔后释放的心音:
  “但我,不在乎。”
  作者有话说:
  ----------------------
  30个红包~~~
  伏笔还在一点点埋~[三花猫头]
  超爱看评论的!让人弹射起床,想把键盘敲烂![撒花]
  第6章
  午后,程以菱约了多年老友,在青砚河边上喝茶打牌。
  程明笃起身拿起车钥匙,“我开车送你。”
  “行。”
  车子缓缓驶出老宅,穿过蓉城旧巷的斑驳光影,沿着蜿蜒的青砚河边前行。
  窗外是熟悉的江南水色,白墙黛瓦的老房子倒映在水中,几艘乌篷船慢悠悠地划过。青砚河两岸新旧交织,一边是百年老茶馆,一边是翻新的文创街区,人声鼎沸,却不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