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走马 第7节
作者:莲雨石火      更新:2025-11-03 16:43      字数:4243
  夏烛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翻开错题集,花枝是从那枚干巴巴的瘦果里喷涌出来的。无土,无水,瘦果长出根系,牢牢地抓住一半的书本,仅用一本书的重量支撑。
  一阵夜风吹来,花香生机勃勃带着潮湿的水汽扑向夏烛。
  她总是冷淡的表情出现了裂缝,一个自然而然的笑窝在嘴角。
  没有什么东西是比一丛气势汹汹在书里绽开的木香花还要有力地为她证明某些人的存在的。
  夏烛心情愉悦地去教室上课,走廊上居然碰到一个对她打招呼的同学。
  “夏烛同学,早上好。”
  她走出了十米才反应过来,那人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都没注意到,这会儿更是不好意思回头去看了。
  也许是某个班上的同学。
  虽然很稀奇,但她此刻却不在意了。
  同班同学赵某望着夏烛无动于衷的背影若有所思,悄悄捏紧了拳头。
  夏烛心情实在大好,甚至踊跃参加了寒假之前要举办的冬季运动会,她在女子1500米长跑的那栏上填写了自己的名字。将报名表格交了上去,回到教室的夏烛发现自己桌上又多了一盒草莓牛奶。
  这段时间总是会有陌生的食物出现在她的课桌上。
  警铃大作,她从不会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又想起那晚的蓝皮怪物,自此夏烛总是留心观察身边的一切,势必找出意图暗害她的人。
  把新得的这盒牛奶放进隔壁桌子的桌空,那里还整整齐齐码了五盒,还有一些小卖部售卖的小面包和鸡蛋糕。
  夏烛心想,要诱惑她吃下不明食物,至少也是风眠做的那种程度才行。
  如今小卖部的东西对她的诱惑力已然不同往日。
  她兴致勃勃,每天中午都会回寝室一趟,找了个小喷壶装上清水,日日清早给那丛木香洒洒水,中午回去又修修枝,至少等风枫回来的时候,她想将花保持在没有枯萎的状态。
  实在不确定,这丛不依靠土壤的植物何时会突然凋败。
  夏烛想起风家兄妹,不免有些低落,她也没想到自己才和二人相处半月,就已经不习惯分离了,甚至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黏人,或者说不独立,她怕这样会给别人带来压力和烦恼。
  暗暗发誓以后要改掉这一点,至少不能表现出来。
  没有理由,总之,她就是觉得风枫和风眠一定会再回来的。
  这天中午她又回到宿舍,打算修剪一下木香过长而垂下来的枝条,错题集上虽然压盖了几本厚重的词典,植物攀爬窗框依附墙壁的力量也与生俱来,但她还是担心花苞越来越多的木香会就此倒塌。
  她举着小剪刀,剪刀是她用了几年的,刀锋可能不太锋利了,加之花枝实在粗实,剪起来很是费劲。
  “嘶——”
  果不其然,剪到手了。
  一滴血珠沿着指尖滴落到木香花的叶片上,叶片被砸得颤颤巍巍。
  夏烛抽了一张面巾纸先把流出来的血擦掉一些,可伤口还在往外冒血珠,她记得自己有买过创口贴,于是举着伤口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终于在书桌下面的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
  她刚用嘴撕开外包装,对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比划着,却见到那条不算浅的血痕像刚分开的水面一样又往中间合上了。
  夏烛张着嘴,试探着捏了捏伤口,疼痛感似乎还在,却是一点痕迹不见了。
  只有还未擦掉的血迹证明她刚刚确实受伤了。
  呆呆地坐回椅子上,木香花还在冬日的冷风里招摇。
  她的脑袋里装满了浆糊,考虑着要不要忍痛再割自己一下。窗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东西,狠狠撞在了书桌上。
  夏烛吓了一跳,是一只灰色的雀鸟,扑腾着翅膀,四处飞扬着它挣脱掉的羽毛,然后奋力挣扎了几秒,躺在桌面上不动了。
  摘掉自己头上的羽毛,她犹豫着伸手将小鸟捧在手上,手指轻轻按住它的胸骨,那里静静地不再跳动。
  确实是死了。
  大脑一片空白,她实在是不知道从何处开始思考,有一个念头在她的思维里东躲西藏她实在抓不住,或者还不敢抓住。
  突然,好像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想一样,刚刚还死透的鸟,眼珠突然转出流光,小小的心脏在夏烛的指尖下重新跳动起来。
  一只确定死亡的雀鸟,就在她的手里起死回生了。
  灰色的小鸟展开小而稀薄的翅膀,掠过生机勃勃的花丛,穿过窗户,冲向天空。
  夏烛仍旧维持着双手捧起的姿势。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仿佛要逃离胸腔,如同一场精彩的演出在即将开始之前蓄力而发的鼓点。
  这下确定自己需要再试一次了,于是她拿起那把修剪用的剪刀,不做任何消毒处理,挽起袖子,在自己摊开的手心上狠狠划下一刀,因为剪刀已经不够锋利,所以这一下她用了全力。
  细密的血珠相互吸附汇成血流从破开的皮肉下涌了出来,疼痛让夏烛捏紧了自己的手腕。下一秒,两块分开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聚合起来,她的手心发痒发烫,似乎在表层的皮肤组织之下,血肉正在加速愈合生长。
  只几秒钟的时间,刚刚还流血的伤口已经不见,只有几道尚未干涸的血迹,沿着她的手腕流向手肘,像某种艳丽诡异的图腾。
  窗外,夏烛看不见的地方,死而复生的灰色小雀振动着失而复得新生的翅膀在天光下飞翔。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掠至它身旁,张开尖嘴死死咬住了它细嫩的颈脖。
  刚恢复生机的小鸟还来不及在风中追逐一会儿自由就再次陷入死亡。
  而凶手是一只体型巨大,乌黑油亮的红眼乌鸦。乌鸦将灰雀从高空中抛下,然后朝着白日的方向飞走了。
  窗户旁边,一片叶子在硕大花朵的遮掩之下,翻了个面,露出反面上金色脉络织成的眼睛,眼睛透过花叶的缝隙直直注视着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惊涛骇浪的夏烛同学。
  周末,这周虽然是单休,但夏烛还是一大清早就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车,她拜访了住在隔壁的王婶,询问了一些关于爷爷,关于她父母的事情。
  王婶告诉夏烛,她的父母确实有过一个孩子,也确实在生下孩子之后不久就连夜离开了村子,至于那个孩子是不是夏烛王婶就不敢肯定地给出答案了。
  “夏老爷子把你看得比他命还重,小烛你怎么会不是他亲生的呢?就算不是亲生的,他待你也比别人家亲生的还好呢!”王婶是这样说的。
  夏烛觉得也是,爷爷的爱她从不怀疑,如今自己突然有了能使伤口恢复,使小鸟起死回生的能力,纠结自己是否姓夏其实已经不再重要。
  赶在天黑前她沿着山路小跑回镇上坐车,也算是为运动会做足准备了。
  第7章 青春是万众瞩目
  青春是什么。
  这对于夏烛来说是个很难的问题。
  在能称作青春的时光里她总是一个人。如果非要她回答,青春应该是一条漫长的山路,是急风骤雨中摇摆的草木,是暑气被夏雨蒸腾,是炽烈的阳光灼烧皮肤,是冻僵的手指和疮疤,是错题集和单词本,是书里才有的红烛昏罗帐和桂花载酒。
  但她也想象过别人的青春,就比如此刻蜿蜒的操场跑道一圈圈没有尽头,从余光里飞逝的人群勾着手臂,搭着肩膀,眼泪和汗水一头往下浇,笑声和呐喊交杂着冲上白云青天。
  夏烛觉得自己像一只蚂蚁,没有目的也看不透真相只知道闷着头往前冲,往前冲有什么,名次和奖状?她看着身边有一些陪跑的男生女生,就算被陪跑的人喘不上气了,远远被她甩在身后了,他们的汗水也是骄傲。
  只有她毫无负担,连心脏也平稳而有规律地跳动,她看着终点就在前方,她想道路的尽头就算什么都有,只不会有人在等自己。
  “夏烛!夏烛!”
  可是人群中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甚至夸张地尖叫起来。
  终点线围了一群人,端水的拿毛巾的,做好接人姿势的,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冲过人墙,举着双手用力挥着。
  她没穿学校的校服,穿着甚至称得上奇怪,像一个遥远部落进城探亲的野人,阳光下两条红棕色的辫子里塞满了小小的各色的花,她的右耳闪烁着一颗棕色的亮晶晶的珠子,跟随主人的上蹿下跳而晃眼地闪动。
  夏烛心想,万众瞩目的冠军这次终于落到她头上了,其实也不算万众,也许就两个人,那也足够了。于是她以完美的跑姿第一个触及了终点线绳。
  “夏烛!夏烛!俺就知道没看错你!你这英姿飒爽的奔跑身姿颇有俺的风范啊!”风枫伸手扶住了夏烛,虽然她并没有虚弱到要人扶,两人沿着跑道慢跑着缓冲。
  “风眠快!”风枫对着落在身后的哥哥招手。
  “来了来了。”
  “毛巾!水杯!上!”风枫指挥着风眠往她跟前递东西。
  “是是是,”风眠一一奉上,又掏出一个绿色小碎花的便当盒,上面同样画着两个跳舞的小人,“还有美味可口,丰盛营养的水果大拼盘哦~”风眠揭开便当盒子,里面是切好并且用心摆盘后的水果。
  “不过得休息一会儿才能吃哦,夏烛同学。”
  夏烛脖子上挂着毛巾,手里端着水杯,看上去还是那副表情,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开心。
  可是她装作淡淡地问出那个问题,想着不要显得自己太过激动,这样会再吓跑别人。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其实她的意思是,你们能再回来,我很开心。
  她带着兄妹二人回到了她的宿舍,一个人住其实很是方便,要带些无关的外来人员入内简直轻而易举。
  风枫一进门就看到了她的木香种子已经开花,势头正好,攀着夏烛的窗户正奋力汲取着阳光,她眼睛一动,差点憋不住笑。
  夏烛说自己要先去洗澡,空床板上的兄妹二人坐得老老实实,双手放在膝盖骨上,一脸谄媚说不急不急,夏烛同学先忙自己的事啦。
  她有些无奈,洗了两个杯子给他们倒了水,想了想又找出几本她喜欢的书放在他们身边才去卫生间洗澡。
  隔着水流和热气,夏烛大脑放空,如同前几次那样,找不到应该思索的苗头。
  她和风家兄妹面对面坐着,这种场景让人熟悉,连同沉默的气氛一样。
  “好吧,你们这次回来是继续上学或者只是参加一次运动会。”夏烛开口打破了沉默。
  “咳咳,”风枫对上她的视线,“实际上俺们是来邀请你跟俺和风眠一起回家过个新年。”
  新年?夏烛想想是快到了,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冬季运动会之后就是寒假的到来,再过十几天就是一年的结束另一年的开始了。
  她迅速回想了一下往年春节是怎么过的,可那会想到爷爷,于是立马打住了回忆。
  风枫见夏烛一直保持沉默,怕她拒绝又说:“还有就是,俺们回去之后想了想,不应该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走了,有些事情也应该向你解释一下。”
  “夏烛同学……”风眠开口了。
  “就叫我夏烛吧。”名字后面再加上同学,显得很奇怪,一种介乎于生疏和熟稔之间的奇怪。
  风眠点点头。
  “阿烛!俺可以叫你阿烛吗?俺都是这么叫阿若表姐的。”
  夏烛点点头,脸上暗暗红了一些。
  “阿烛,你最近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风眠问。
  “奇怪的事?是指你们走之后吗?”她想近段时间最奇怪的就是遇见他们俩了,当然还有山魈,不过这件事她打算以后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两人的身份,以及自己的能力从何而来。虽然这些事件之间或许有所联系,但她还是想先听听兄妹俩怎么说。
  “是的,或许……你的身体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总算是说到重点了,她眨眨眼睛。
  “看来你们也知道了,我只是很好奇你们怎么知道的。”她朝着天花板望了一圈,“总不会在我的房间安了监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