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叔父 第106节
作者:再枯荣      更新:2025-11-03 16:45      字数:5015
  叙白把悬空的手放下来,僵着笑了笑,“这个我也不清楚,柴管事,你可知道?”
  柴方忙近前笑道:“这个小的也不大知道,待小的去问问他们再来回二爷。”
  四人又转回叙白书房内,此刻已近午晌,突然有个丫头过来传缦宝的话,说是请九鲤到她房中用饭。九鲤巴不得过去,正要看看凡一死了张缦宝是何反应。
  未几跟随丫头过来,见里间榻上正在摆午饭,缦宝由她上起身,带着满面和煦的笑意招呼她,“我们大爷说要去陪着庾先生吃午饭,我想你一个姑娘坐在席上也无趣,就叫你进来和我同吃,两个人吃饭也香些。”
  九鲤谢过坐下,“齐大哥出去了么?我进来时没碰见他。”
  “他才刚出去一会,别管他们了,咱们吃咱们的。”
  说话间饭已摆完,九鲤端起白澄澄一碗米饭来,朝她细窥,方发现她眼睛有轻微发红,像是哭过,难道是以为凡一的死?
  于是故意试探,“早上两个道士的尸体大奶奶瞧见没有?”
  缦宝摇着头,眼皮直往下垂,又时不时扇上来瞅她一眼,“没见,上回看见陈自芳的尸体都差点没吓死,再去看他们做什么?大爷进来说是被毒死的?可吓人啊?”
  “吓人倒是不怎样吓人,只是两个道士不明不白死在府上,您就不怕?”
  “怎么不怕?都是死在外头,所以我这几日二门也不出。”缦宝端着碗,半晌不搛菜,只几粒米几粒米地慢慢挑着往嘴里送,“你也跟着办过几件案子,你说,这两个道士死了会不会和陈自芳的死有牵连啊?”
  原来请她吃饭是假,想探点口风是真,九鲤稍思须臾,故意卖个消息,也想诈一诈她,“肯定有关系!昨日张捕头在街上撞见那凡一道长从钱庄里来,像是兑了不少银子。那陈自芳死前听说也不知在哪里发了笔财,这两个人刚赚了一笔钱就都死了,难道是巧合?”
  缦宝颤着嘴角一笑,“你们查到那凡一道长发了多少钱啊?”
  九鲤嘴上笑着,双眼却凛凛地紧盯着她,“二百两。现在想想也奇怪,一个道士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些钱?”
  缦宝忽然笑道:“原来是那二百两银子啊,不奇怪,那是我给他的,酬谢他他们在我们家辛苦了这两天。”
  “做两场法事,就要给二百两银子啊?”
  “当然不至于,只是我想着我们太太的病还亏得庾先生和他们才见好些了,所以多给些赏钱。”
  九鲤倒给她说得没声,只等吃完饭告辞,正要出二门,偏在角门上撞见榎夕正将柴方叫在假山前面盘问,九鲤心窍一动,避走到假山后面,只听他二人说些什么。
  “夹竹桃?夹竹桃还能毒得死人?”榎夕满口惊诧。
  “小的也是头回知道,庾先生的徒弟说,那夹竹桃捣成汁给人吃下,不出两刻就能毒死人。”
  榎夕呢喃道:“咱们家里谁会和那两个道士有仇呢?”
  “谁会同他们结仇啊?从前不过是到白云观烧香打醮时碰上几面,要不就偶尔请他们到家来做法事,这一两年也不过做上一回。他们到家里来这两日,外头待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小的也想不通,怎么这两个道士会死在咱们府里!”
  榎夕暗暗寻思,总觉事有蹊跷,难道会与上回在白云观的事有关?难道知道那件事的不止陈自芳——
  “二爷和庾先生他们查出什么没有?”
  柴方叹着气摇头,“二爷正吩咐小的打听满府里谁知道些医理药性,想是这懂些药性的人,就该知道夹竹桃能要人的命,就该是凶手了。”
  “懂些药的人——”榎夕埋头沉吟了半日。
  “姨娘若知道不如现就告诉我,免得我挨个去问了。”
  榎夕抬起眼,笑着朝他摆手,“我也不知道,只能你自己去问问看了。”
  那柴方转身要走,不想她又喊了声:“你看见大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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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110章 齐梁界(廿二)
  按九鲤从内院出来,欲往叙白书房找庾祺等人,路上经过叙匀书房,看门上挂着小匾,题名“归雁斋”,她望着那匾额突然鬼使神差停住脚,心思一动,便踅到门前来。
  恰好房门未锁,推门进去,但见正面摆着一张书案,案后一排书架,底下左右对陈着两套桌椅,桌椅后面皆是书架。九鲤四面看看,踅到书案后头随手闲翻,翻到两张两张书签,皆是轻巧的薄竹片雕琢而成。
  两张签首端皆题有李清照的句子,一签刻的是“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另一签则题“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这两句都是喟叹红颜易老心中寂寞,再看这雕琢手艺似曾相识,不就是在叙白书房见过?据叙白说,这是他娘亲手做的,九鲤握着书签凝想,榎夕送给他儿子的书签上题的是“生当作人杰”等满怀壮志之句,怎么送给叙匀的却尽是些哀愁之句?
  这些女人的牢骚怎么瞧都不像是对着个孩子发的,像对自己心仪的男人,丈夫——
  “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进来个小厮,吓得九鲤将书签抖落在地上,她忙弯腰拾起来,依旧夹回书里,将书搁回书架上,绕案出来,“我转迷了,还以为这是你们二爷的书房,谁知推门进来又不是。不过看见这里好多书,比叙白书房的书还多,我就随便翻了翻。”
  小厮笑道:“这是我家大爷的书房,二爷的书房还在前面呢,姑娘在我们家逛了两三日,还不认得路?”
  “不是我迷糊,你们家实在太大了,走着走着就把人绕晕了。”
  “不妨事,庾先生他们此时在二爷书房吃午饭,我带姑娘过去。”
  二人带上门出来,往前头叙白书房走着,九鲤窥
  看这小厮年纪摸样老实,因和他搭话,趁势问他齐家老爷是几时没的,老爷与两位太太关系如何。
  “说到我们老爷没的时候也还年轻得很呢,还不到四十,姑娘想想,两位太太怎能不伤心,热孝那三个月两位太太见天哭,二姨娘还哭得病了一场,养了一年多才渐渐把身子养好了。”
  “照你讲,二姨娘和你家老爷情分还很深囖?”
  “那是自然,我们老爷才高八斗,相貌又生得好,那真是仪表堂堂。嗳,我们大爷就很像老爷,姑娘看我们大爷好不好。”
  九鲤连不迭点头,“那你们老爷过世那时候你们大爷多大年纪啊?”
  “那时候我们大爷十四岁,二爷才十一岁。”
  “你们二姨娘那时候想必也还年轻?”
  “也不大年轻了,马上就三十了。”
  九鲤心中惊骇,自从齐老爷一死,往后的年月,叙匀一日比一日长大,榎夕一日比一日寂寞,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与一个春闺寂寞的女人常日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终于有一日如同天雷勾动了地火?
  或许旁人死都不敢想到这上头,可她不一样,她比谁都了解这种可能性,何况这两个人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她和庾祺不也是一样,机缘巧合把两个男女困在一处,时日一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走到叙白书房来,这里午饭刚刚吃毕,庾祺因要回衙问查问仵作验尸的结果,便同叙匀告辞。叙白因怕去到衙门里受彦书催促,因和庾祺推说不去了,留在府里继续盘查,只同叙匀将几人慢慢送往门上。
  庾祺点点头,“凶手大概就在内中,问出来有几个人,要将他们昨夜的行踪都问明。”
  叙白仍然疑虑道:“可凶手是怎么下的毒呢?难道是两个道士给凶手开门,放凶手进屋去投的毒?”
  张达在后面摇头,“我看不像,两双眼睛盯着,凶手即便进得了屋,也没机会下毒,除非两个道士是睁眼瞎。”
  杜仲亦道:“我看凶手是想杀凡一,那个天青是受了凡一的连累。”
  几人谈谈说说,独叙匀九鲤不发一言。九鲤只在暗中窥着叙匀的神情,见他微微凝眉出神,倏地对他道:“齐大哥,我才刚从里头出来时,碰见二姨娘好像在找你。”
  叙匀怔了怔,眼神在激荡中很快沉静下来,“大概是想问问早上死人的事。”
  九鲤望着他笑而不语,反拉过叙白悄悄说了几句,庾祺扭头看见,喊了她一声,她方捉裙跑出大门去。
  这厢叙匀叙白折身往回走,叙匀因见叙白神色有些不对,便问九鲤和他说了什么。叙白默然片刻,睐着他笑道:“她和我说,才刚和大嫂吃饭,大嫂也问她两个道士的事,大嫂还和她说昨日曾给了那凡一二百两银子,说是酬谢他们做法事的钱。大哥,我不管家里的开销,真想不到做几场法事就要给二百两银子?”
  叙匀一面抓着手,一面笑道:“你不必理会家里的杂事,只管办好案子,辅佐好王爷。”
  叙白一双眼有意无意朝他手上瞟去,他刚巧垂下手,袖子坠下去挡住他大半手背,不过叙白眼尖,仍看见他手上有些发红。
  他乔作不经意地收回目光,怅然道:“若不是这次家里出了命案,我竟不知如今家中的人事如此芜杂,只怪我太不顾家了。”
  “难得王爷对如此看重,家里的事不要你操心。”叙匀宽慰一句,一改往日态度道:“倘或王爷立储之事无望,将来该怎样便是怎样,只是你要提早打算来日如何保王爷离京至贵州。”
  叙白暗吃一惊,叙匀拍了拍他的肩,“你进去吧,和两位太太说说今日之事,免得她们担惊受怕。”
  “大哥呢?”
  “我先到书房去拟份公文,一会再进去。”
  言讫叙匀自走到书房里来,刚坐定没一会,发现桌上一本书从左边摆到了右边,正好小厮端茶进来,便问小厮:“有人到我书房来过?”
  “方才小的吃饭去的时候,九鲤姑娘进来过,爷是不见了什么东西?”
  叙白只摇头不作声,小厮待要退出去,临到门前听他吩咐道:“你去库房里要些治癣的膏药来。”
  那小厮答应着去了。
  按说庾祺一行回到衙门,果然被彦书叫去内堂询问了一番,刚问完,仵作便验明尸体来禀,说两个道士是毒发于三更之后,剖解肠胃发现有腐蚀迹象,所中之毒与庾祺判断一致,的确是夹竹桃。
  彦书愁容满面,仰头长叹,“如今齐家连出三条人命,不论凶手是主是奴,齐家兄弟身为朝廷命官,都难辞其咎。”
  九鲤不禁担忧,“朝廷会罢他们的官职?上回青莲寺一案,皇上不是还要传叙白进京嘉奖他么?”
  彦书朝庾祺笑笑,“功是功,过是过,有的人可以功过相抵,有的人则是一码归一码。”
  九鲤听出来了,反正是全在皇上,可这位皇上的脸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她翕动嘴皮无声地咕哝两句,被庾祺看见,瞪了她一眼,“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同彦大人商议”
  过会归到房内来,九鲤在桌前正咕咕唧唧说得兴起,张达杜仲则是满面骇然,争相问她是真是假,引得庾祺也有些好奇,问在说什么惊天秘闻。
  杜仲忙起来关门,神秘兮兮道:“鱼儿说齐叙匀和二姨娘有私.情。”
  庾祺一脸淡然,走来坐下,“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达即刻把双眼瞪圆,“还真有这事啊?!”
  “你们怎么不信呢?!”九鲤乜着眼,“我看这种事绝不会看错!那些书签就是证据,哪个做长辈的会在送晚辈的签子上题写幽怨之词?那是一个女人专门写给一个男人看的,她要这个男人知道她的寂寞和相思,你们两个真是心粗,怪不得没几个女人喜欢!”
  张达仍看庾祺,“看先生您半点也不吃惊,难道您也信?”
  庾祺只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张达连连咂舌,“这怎么可能呢,二姨娘虽然风韵犹存,可到底也是四十的人了,齐大爷才二十五.六岁,这简直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嘛!更何况二姨娘还是齐大爷的小娘,这,这不是大乱了纲常嚜!”
  他说得义正词严,庾祺听得心一震,不敢作声。
  倒是九鲤想到自己,张嘴便驳,“这有什么,少见多怪的,二姨娘是叙白的娘,又不是齐大爷的娘,叫是叫‘小娘’,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我想陈自芳和凡一手里掌握的就是这个把柄,不信,明日到白云观去仔细查查,前一段齐家三个女人去打醮,齐叙匀说是没跟着去,可他一定背地里又因为什么事去了一趟,也许是和二姨娘在那里幽会,被这两个人看见了。”
  张达怔了半日,转问庾祺,“庾先生,您先前要我白云观查看,是不是就是查这件事?”
  庾祺含笑点头,“不论齐叙匀那日有没有到过白云观,但肯定在白云观内留下过他二人有私情的线索,这线索不巧被陈自芳和凡一两个人都发现了,所以一个道士,一个家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齐府的主子敲诈勒索。”
  张达张着嘴还有些不敢信,杜仲赶忙岔开话,“人家相好是人家的事,咱们犯不着论他对错,反正这两个人就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才被杀的,还是想想看到底谁会是凶手!”
  此刻不由得张达不信了,他喃喃点头,“只要闹出来,二姨娘和齐大爷乃至整个齐家的名声体面都将毁于一旦,再给有心人告到吏部去,只怕齐大爷连乌纱帽都保不住!那张缦宝可以不在乎二姨娘,难道连自己的丈夫也不顾了?我看必是她!”
  九鲤寻思道:“既然张缦宝肯给钱,那她又何必杀人?依我看,倒是二姨娘的嫌疑大些。”
  张达又道:“说不准,兴许她给了钱也还是不放心,要想不泄密,最稳妥的办法是灭口。”
  杜仲道:“我看是齐叙匀,他才更有可能杀人,他是男人啊,胆子力气都比女人大”
  几人争议不休,只好问庾祺。庾祺笑了笑,提着茶壶倒茶,“你们说的都有理,只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们三个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已经泄露出去的?自然了,张缦宝是被凡一敲诈后知道的,那二姨娘和齐叙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