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prove      更新:2025-11-04 16:46      字数:3136
  “好,今晚我去赴约。”
  安寿楼本叫玉安楼,因先皇晚年经常于此设宴,故赐名安寿意指:安享晚年。
  新帝继位后,安寿楼变成百官消遣之所,曹明诚为了掌权,捉了无数妙龄少女服蛊,令其与一品二品官员陪喝陪睡,将朝廷命官伺候得乐不思蜀,将此地变成淫靡温柔乡。
  官员为了得到晋升的机会,来此巴结上级,曹明诚从中看到商机,将门槛费从三两涨到三十两,五品官员一年俸禄白银五十两,来这一次就要消耗白银三十两,单凭朝廷俸禄肯定消耗不起,于是纷纷动了歪心思,剥削百姓和下级。
  官员之间的贫富差距越来越明显,底层官员认为倘若得到赏识,自己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走到顶端,曾经消耗的银两就不算白费;而上层官员则暗通款曲,形成坚固的隔离带,连续五年不让新的官员在朝堂露脸。
  华灯初上,今夜的安寿楼不同以往,门口有身着便服的锦衣卫把守,楼内灯火通明,做足了排场,只为迎一人。
  沐川入楼赴宴。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与诏乐殿的莲花灯香有几分相似,引路舞女姿态谦卑,缓缓推开雅阁的门。
  楼内温暖如春,曹明诚身着暗云纹华锦坐在主位,潘仪身着常服位列右位,左侧空位显然是给他留的。
  沐川入座,唐志远站在阁中,略显尴尬,曹潘二人也不吩咐安排座椅,显然是故意要他难堪。
  昔日在西陲叱咤风云的高远王,到了长唐被人当猴耍,沐川作壁上观。
  曹明诚拍手,舞女搬来小板凳,放在雅阁正中,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唐志远微微一笑,淡然入座。
  果然是能屈能伸,城府极深。
  沐川本以为前奏就此结束,不料好戏才刚刚开始。
  曹明诚再次拍手,数名绝色歌姬鱼贯而入,身着轻绡曼纱,怀抱琵琶,为首的一袭红衣,戴着面纱,视线落在唐志远身上。
  沐川循迹望去,只见唐志远眼珠快要瞪出眼眶。
  丝竹声响,舞女翩翩起舞,歌姬吟唱时眼波流转,为首的虽身姿绰约,然眼角皱纹清晰可见,八成与唐志远是同龄人。
  结合唐志远刚刚的反应,沐川断定:歌姬应是曹明诚的小妾殷红。
  让殷红献唱,一是为了敲打唐志远站队不明,二是为了以此事震慑于他。
  王爷被他们玩弄股掌之间,若他执意追查通倭,便也是此等下场。
  沐川没感受到压迫,只觉着无聊。
  曹明诚为了颜面,娶了殷红,放在身边折磨二十余年。
  让殷红经营客来茶楼,是因为茶楼有一堆烂账,若东窗事发让她背锅;知道唐志远对殷红有旧情,便用她仙人跳,逼迫唐志远与他们同流合污;如今又让殷红在安寿楼献唱,意指她早已沦落风尘。
  殷红在曹明诚眼中只是获得利益的工具,曹明诚一直在压榨她的剩余价值,始终没将她当人。
  可唐志远对她的态度显然不同。
  案上满是珍馐,沐川没有用餐的兴致,仔细观察唐志远的反应。
  明日他会弹劾乌盘,待到瓦解他们的联盟,蛊虫无法控制官员后,还需唐志远弹劾曹明诚,此次正是离间二人的绝佳时机。
  几名舞女缓缓移向案几,曹明诚左拥右抱,潘仪搂着舞女的腰,虽没有干活的东西,然表情猥琐至极。
  殷红来敬酒,曹明诚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推入唐志远怀中。
  太监逛青楼,小妾一女侍二夫,荒诞的场面混乱至极。
  百姓想丰衣足食,让子女努力做课业、考取功名、挤破头入官场,以为出人头地就能从低等人变成高等人。他们应该想不到,高等人过着还不如低等人、甚至不如畜生的奢靡生活。
  安寿楼的存在,便是人性肮脏欲望的具现。
  两名舞女贴近,沐川冷眸微挑,二人不敢上前。
  一名舞女哆哆嗦嗦小声道:“求您,让我们坐在旁边。”
  她们身中蛊毒,若没完成曹明诚交代的任务,蛊虫应会破心而出。
  沐川敛去杀意。
  舞女坐在身侧,规规矩矩倒酒。
  潘仪声音尖细,“若老曹没抢殷红,高远王也不会跑到西陲荒凉地。”
  唐志远摆摆手,睁眼说瞎话,“本王对丞相没任何不满,去西陲就是为了散心。”
  曹明诚举杯,哈哈笑道:“高远王深明大义。”
  说给唐志远的话都是为了敲打他,暗指:不要不识抬举。
  曹明诚见沐川没有举杯的意思,绕了大半圈终于切到正题,“东川侯闷声不吭干大事,有皇帝做靠山,怪不得对我们冷眼相向。”
  潘仪阴阳怪气道:“皇帝能让左平安消失,我们也能让班飞光消失,朝廷的人消失也不是个事儿,不若化干戈为玉帛。”
  之前总想着自己不够强大,遇到冷嘲热讽总觉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傅初雪让他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的忍让,才让奸佞更加猖獗。
  得罪人不可怕,窝囊的活着才可怕,若不奋力一搏,永远都不能变得强大。
  三方会审被压制,此番决不能再当鸵鸟。
  沐川说:“听闻丞相儿子前几日与户部侍郎儿子在司礼监起争执,户部侍郎与其理论,丞相儿子说‘我父亲是朝中最大的官’。”
  这话有两层含义,一是暗指他知晓曹明诚儿子的一举一动,以此要挟;二是他们设宴,就说明对皇帝有所忌惮,曹明诚儿子说了不该说的话,沐川用皇帝施压。
  此前空有一腔孤勇,说话直来直去,受傅初雪侵染,逐渐学会了与奸佞沟通的正确方式。
  沐川的行事作风,思考方式都在下意识模仿傅初雪,就像他一直在身边。
  此话一出,曹明诚神色骤变。
  潘仪打圆场,“东川侯向来寡言,今日说话怎么夹枪带棒?”
  沐川淡淡道:“丞相无需在意,女儿不是您的,儿子也不一定是您的。”
  殷红打翻杯盏,唐志远瞪大双眼。
  曹明诚:“你……”
  他只不过将他们不要脸的行径摆到明面上说,他们却敢做不敢认。
  “东川侯南征北战,功高盖主,说话直白猖狂些,咱家都能理解。”潘仪说,“今日我等相聚于此,就是想和气生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潘仪平日在诏乐殿伺候,说他功高盖主,就是想离间他和皇帝。
  面上细数他的功德,背地里将刀磨了好几遍。
  万万没想到全场最稳当的竟然是潘仪。
  沐川起身,缓缓走近,俯身嗅了嗅,淡淡道:“先帝赐你的香再香,也盖不住尿骚味。”
  “哐当”
  潘仪腕间祖母绿手镯狠狠砸向案几。
  丝竹声未停,但琴师的指法似乎乱了半拍,双方彻底撕破脸。
  曹明诚直言不讳道:“龙封坡之事,皇帝压了五年,就能再压五年,你在内阁没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沐川眸色微闪。
  潘仪又开始唱白脸,“东川侯在西陲审死知县知州,名动朝野,可此等行径无异于说皇帝用人不贤。若东川侯执意追查通倭,搅得朝堂天翻地覆,到时龙颜震怒可就不好了。”
  说不动便搬出皇帝压人。
  沐川自知逆鳞不可触碰,可十万忠魂死不瞑目,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了复仇断情舍爱,怎么能轻易地妥协?
  阴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落在潘仪身上,沐川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本不想来,此番是卖高远王面子。”
  曹明诚:“来人!”
  “在!”
  锦衣卫鱼贯而入。
  沐川摔了杯盏,亮出禁军兵符,左右卫冲入安寿楼。
  上次入宫,皇帝便将兵符交与他,说:“大虞皇宫禁军十二卫,全凭将军调遣。”
  两军对峙,楼中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这场盛宴自始至终,未敢放松片刻,当沐川走出安寿楼,夜风一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竟在不知不觉中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夜幕沉沉,唐志远小跑跟在身后,行至远处,沐川说:“刚我尽力了,他们……”
  唐志远摆摆手,说:“他们屡次用曹雪要挟,之前本王总想着‘这最后一次任人摆布’,今日之事让本王看清,不可与蛇鼠共谋。”
  沐川问:“你想告诉我傅初雪的什么事?”
  唐志远刚要说话,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夜间看不真切,车夫的身段有几分眼熟。
  车帘缓缓掀开,沐川望过去,便再移不开眼。
  擦肩而过时,焦宝故意放慢车速,猛使眼色。
  唐志远只见刚刚给对朝丞相、掌印太监冷言相向的东川侯似中了邪术,屁颠屁颠地追着马车跑,边跑边叫:“祈安,祈安,祈安……”
  第47章 对峙拜月楼
  面圣后,傅初雪歇了一日,待到傍晚体力恢复些,吩咐焦宝备马,想去暗巷接废太子的儿子,途中听闻曹明诚于安寿楼设宴,不放心沐川,便来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