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初九有一肚子的疑问，但他却没有权利询问。他只能待在后面，看着坐在马上少年的背影，胡乱猜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如果一个人心里只有仇恨，他想做的是什么吗?就在这时，越凌突然开口了。尹初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斟酌的回道：报复。
  是的，报复。背对着他的少年道，在我人生的几十年时间里，我想的只有这一件事，除了这个，我的心里再没有其他的念头，我的心里有一个小本子，所有对不起我的人我都做了清楚的记录，他们欠我多少，我就要让他们还我多少，不多不少，分毫不差。
  他知道，尹初九说不出话来，这些他都知道。
  我的生命里只有恨，除了恨，我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绪。我不知道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情，感受不到离别之情，恋慕之情，相聚之情，死别之情。在我报复了所有对不起我的人之后，我连恨也感受不到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在这个世间，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存在在这个世间。我是谁，我为什么又存在，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尹初九没有回答，越凌也像是不需要他的回答一般自顾自的说着，背对着尹初九的他抬起手捂住了心脏跳动的胸膛，幻境中的他好像能感受到那些情绪，能感受到除了恨之外的情绪，可是他明明也拥有着同样的记忆，他却什么感觉不到，就仿佛那些情绪并没有跟着他的记忆回归他的身体里。
  对尹初九，他只存在着最初的那种感觉。
  他恨他，厌恶他。
  可是他又会做出和他想法不同的举动，听到尹初九给他烤了肉，他想吃，看到尹初九可能会死，他把那头魔兽打死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做。
  为什么
  难道那种感情是喜欢，是在意?越凌回忆着幻境中的自己对尹初九的所作所为，不解的想到。
  不，或许不是喜欢，如果是喜欢，他为什么又想要折磨他。
  你知道为什么吗?越凌放下手掌，又问。
  尹初九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他明白越凌为什么会这么问了，他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可是那个答案是他说不出口的答案。明明已经决定了放手，可是听到越凌这么说，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对不起。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话。
  无所谓。越凌回头看着尹初九，他的脸上已经没了那一闪而过的迷惑，带着他特有的冷漠沉沉道：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我所做的，也唯有报复。
  随着他的这句话落下，林中快速闪过了八条黑影，那八条黑影跟着那白衣少女离开的方向远去。
  尹初九，看在幻境中你对我好，以及你也不是故意的份儿上，我不会杀你，这十天我对你的折磨，就当你把那些欠我的还给我，此后，我们两个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尹初九猛地抬头，看见的就是少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厌恶了，也看不到恨了，他就像是一个无悲无喜的神袛回望着他。
  之前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恨，而现在，他连恨也感受不到了。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报复了他，那他们就两不相欠了，他们之间，连恨也没有了。这近十天的折磨，换他对他十八年的折磨。
  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好，这样最好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尹初九失神的想着，越凌却又夹了夹马腹，重新往前走。这次他扯了扯缰绳，换了一个方向离去。尹初九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跟上越凌的，他只知道看着前面少年的背影，操控着身下的马跟着他。
  这一次，越凌带着他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上，两人骑着马站在悬崖边，看着悬崖下翻滚的云层。
  下去拿到神草，我会吃掉它，将幻境打碎，然后你就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好，我知道了。
  越凌简短的对尹初九说了这句话，就下了马，尹初九跟着他下马，两人一起站在悬崖上。接着，越凌用一根绳子将尹初九的腰绑住，那跟绳子被他握在手里。
  然后，他又拿出了另一根绳子，捆在了一颗树上，把那绳子扔下了悬崖，那绳子很长，长到无法测量。
  做好了准备，越凌率先跳下了悬崖，尹初九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也跟着跳了下去。
  悬崖深不见底，这里是月亮之森的顶峰，往下看几乎只能看到空中飘浮着的云层。但其实谁也不知道，这个悬崖跳下去并不会摔死人，这悬崖底下有许多宝藏，神器，神草，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功法法器，那些天材地宝散发出来的能量汇聚在空中，几乎凝结成了实质性的物质，当人跳下去之后，就会陷入那种奇特的物质里，然后缓缓下降，安全的落到地面。
  原来住在这个悬崖边上的村子，他们知道下面有神器，但不知道落下去不会死。以前他们村子里祭祀的时候，不管是从村子里选出来的人还是从其他地方拐来的人都是杀了的才扔下去的，他们觉得有血会更加显示出他们的诚意。
  加上修者体内血也含有能量，他们也觉得那血能补充下面的能量，生出源源不断的神器和神草。
  只有越凌，越凌那小子不服管教，命也大得很，不仅命大，还很防备人，所以他们才会安排人慢慢接近他，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推下去。
  摔死好了。
  摔死也有血溅出来，应该也能补充一点能量。
  于是越凌就成了唯一一个不是被杀死然后才丢下去的人。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是主角，要是他被人杀死了再扔下去，他岂不是也死了，这怎么能显示出主角的特殊性，主角光环不是说着玩的。
  当身体陷入那一片软软的能量中，尹初九想起他设定这个情节的样子，有一点想笑。当时初十吐槽他这个设定满篇bug，假的不行，他就反驳回去，说玄幻文有点bug也正常，主要是爽，不然主角和其他人一样，有什么爽点，爽点都没有，读者们看着也憋闷。
  躺在能量聚集的物质上面就像是躺在云层上，软软的，还有点凉凉的。缓缓下落，几乎感觉不到大陆的重力，在那些能量的承托下，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安全的落到了地面。
  到了地上，那股能量就消失了。
  而他们也看到了一大片雪白的人骨，密密麻麻的，堆满了这一片小山谷。好多骨头，那村子杀了好多人，尹初九站立不稳，退了一步。
  这些都是他造成的。
  越凌却是表情平静，他平静的越过那些骨头，手上用力，被绳子绑着的尹初九也跟着他离开。等离开了那里，越凌就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
  这绳子只有一个作用，就是让他们不分开。从悬崖上跳下来，谁也不知道能不能跳在同一个地方。
  尹初九沉默的让越凌解绳子，绳子解完，他们就再次出发。
  神草生长在悬崖下的一片山谷里，普通人要找到那株神草会比较难，但对于越凌来说，就很简单。没走多久，两人就到了那片山谷，也看到了那株神草。
  越凌平静的取下神草，就带着尹初九回到最初他们下来的那片悬崖下，他又把尹初九捆上，接着抓着绳子带着尹初九离开了悬崖。
  第71章
  回到悬崖上, 越凌就放开了尹初九，他让他上马离开这里，回到之前墨陵宫驻扎的营地。尹初九上了马, 但他紧接着又下了马，走到了越凌的面前。
  越凌, 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看着越凌冷淡的目光, 尹初九别过眼低声道。
  越凌轻轻皱了皱眉, 问, 什么事?
  尹初九道：可不可以让我和你道个别, 和幻境中的越凌道个别。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些过分, 但是我还是想请求你, 能不能满足我这个愿望。
  越凌已经拿到了神草, 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吃掉它，解开体内封印，恢复所有的实力。等他实力恢复，幻境就会破碎, 到那时, 他就会离开这里。
  他想和越凌道个别，和幻境中的那个少年道个别，那个少年被他瞒着走进了阵法之中，最终消失不见。他已经在心里说了再见, 可是当这天真的来临, 他却奢望的想和他亲自道别。
  道别?
  有什么好道别的。
  这个结果他不是已经早就知道了吗?
  越凌心中想到，就要拒绝尹初九的要求, 可是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拒绝的话却说不出来。
  像是有一股强硬的力量堵在那里, 那力量死死的强横的不讲道理的堵着他的喉咙，让他除了好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