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67节
作者:陈加皮      更新:2025-11-03 17:02      字数:3912
  从与黄家相亲,黄尔仙派了个旁系的黄四旧来议,牙蔚就彻底明白了,她们牙氏一族在百年前就不出挑,现今守旧,更是维系艰难。阿乜也懂,顺应天命,也从不催促她议亲攀高枝,她愿意和黄四旧谈,不过是看中黄家的钱和背景。
  至于这个突然到访的冯渐微,管他怎么个突然法,能给阿乜解闷,也不错,反正也只是个冯氏的弃子。牙蔚本就貌美,在烛火朦胧中,颜色更是扑簌迷离地鲜妍,“冯哥哥,你来了之后,我阿乜精神就不错,我真希望你在这多住些时日,越久,越好。”
  她那语气,像是要将冯渐微永久留在守烛寨一般。冯渐微可没被美色冲昏头,即便那声哥哥再甜,心中警铃也大响。他忌讳鸡鬼,也想圆场面,就模棱两可地应:“我要没什么事的话,真愿意在这住呢。”
  牙蔚又转头将目光锁在闫禀玉脸上,“你不是请了长假吗?也多住段时间呗,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但能一起出来玩,应该关系挺好。他都准备在这待了,你也多留日子,我们好好、说说话。”
  闫禀玉听到这些半询问半强迫的话,惊悚程度不亚于冯渐微,她心想,大家都知道鸡鬼的可怕,冯渐微愿意牺牲自己拖住牙天婃,对学起阴卦的渴望肯定十分迫切。
  这起阴卦到底是有多玄妙?除了摄魂通阴,居然能让冯渐微几近肝脑涂地。
  闫禀玉嗯嗯地囫囵声,还不知道怎么回,好在上菜了,让她及时躲过一劫。
  官安在无人就座的位置上菜,根据个人口味,调整菜色。
  闫禀玉和牙蔚坐一起,柳州象征性的辣菜自然也靠近了牙蔚,她用手指揉了揉鼻子,显然不适应这种味道。
  官安后知后觉,正想移菜碟,闫禀玉手更快,将辣菜推远了。
  同事半年,闫禀玉知道牙蔚从不吃辣椒,不知道是爱美怕长痘,还是其他。
  官安布好菜,又去伺候牙天婃,给她盛了好消化的肉糜菜叶粥。然后退到一旁,跟其余的男工一样,等着使唤。
  冯渐微则说到做到,贴心地给牙天婃的小碗里夹菜,管她有没有牙口吃,他这意思到就行。
  活珠子在这混乱场里最怡然自得,有吃最大,埋头认真品尝。
  “官安。”
  “小姐。”官安出列。
  牙蔚冷冷地瞥他,“我姐不舒服,你去给她送饭,快去吧。”
  官安明白是刚刚布菜的差错,小姐嫌他碍眼了。他应“是”,垂眉低脸地退下。
  牙岚怀孕正是关键时期,闫禀玉到人家里坐客,理应关心一下,“你姐怎么了?”
  牙蔚面前的是粳米粥,因为被辣味冲了胃口,她一口粥没吃,一口菜没夹,支着脸满不在乎地回:“宫缩频繁,起不来。”
  就这样还不送医院?闫禀玉想提醒,话到喉口又吞下去,改成祝福:“希望她好好的。”
  “嗯……”牙蔚懒声。
  闫禀玉赶紧吃饭装忙。揣着心事,她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牙蔚的眼珠子及时地转过来,看着她笑。
  “……怎么了?”闫禀玉惴惴地问。
  牙蔚贴过来,抱住她的手臂,“你吃饱了是吧,我们离桌,去我房间玩吧。”
  女孩子都特别热衷于一起说小话,但是此时,闫禀玉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她也要“献身”了。
  闫禀玉没立即答应,而是用目光瞥了冯渐微和活珠子。
  冯渐微仍在应付牙天婃,他真有点本事,牙天婃那张被五毒刺青覆盖、不见喜怒的脸,都能看出点舒坦来。
  而活珠子,绝绝地超脱世外,还在吃。他让闫禀玉想起那种,吃饭遇到发洪水,都淹到餐桌了,还能慢条斯理吃完再撤退的人。
  “好么?闫禀玉。”牙蔚又摇了摇她的手臂。
  牙天婃在这,牙岚宫缩发作,闫禀玉如果能把握住牙蔚,就能替卢行歧多争取时间。闫禀玉心一横,咬着后槽牙细声:“好呀~”
  然后,牙蔚起身跟牙天婃说:“阿乜,我们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拉着闫禀玉出门过木桥。
  经过拍照的地方时,闫禀玉探了眼黑暗中木楼的缝隙,那片区域插着许多鸡头。她猛然恍悟,为什么卢行歧说她这张图拍的好,如果杀鸡晾头是以儆效尤,那就说明供奉鸡鬼之地离这不远。
  这边都属于土司的起居居所,目标定在附近,搜罗就容易了,可也容易被发现。闫禀玉只盼卢行歧能顺利行动,她真不想跟在守烛壮寨的“牙蔚”独处一室,明明以前可亲的同事,却变成现在这样……阴气森森。
  穿过一座木楼的围栏,往左再过一座木桥,经围栏,再右转到一座木楼。
  牙蔚停下了,推开其中一扇门说:“这就是我的卧室。”
  寨子在石山夹缝中,仰望可见山顶银亮的月光,而牙蔚的卧室就直接贴着山体。
  因为不通电,里头只用蜡烛照明,烛光不昏不亮,大概能看出个室内情况:木床,衣柜,梳妆台,书桌椅。
  地方不大,家具齐整,就是这里面扑面而来的阴凉气,也许是因为靠着山体,天然的制冷系统。
  “进来坐吧。”牙蔚请手。
  “嗯。”闫禀玉慢慢地踏进去。
  “吱嘎——嗒!”
  是关门锁舌嵌入的声响。
  牙蔚在后面,闫禀玉不敢回头看,白日心里还有个依仗,夜晚正是阴物横行之时,她真怕一转头,牙蔚会变成鸡鬼的模样。尽管她不知道鸡鬼到底长什么样子。
  “坐这里。”牙蔚越过闫禀玉,去拉出梳妆台的椅子,还是如常样子。
  “好。”闫禀玉坐下。
  牙蔚拉过来张椅子,和闫禀玉面对面坐着。烛火在她身后,晦暗她的脸,将她的身型膨胀数倍,密密罩住闫禀玉。
  那种窒息感又来了,闫禀玉默默深呼吸,开口转移注意力,“你要跟我说什么?”
  “就闲聊呗。”
  “……那就聊聊的你的定亲对象。”
  “可以呀。”
  “以你的眼光,他的条件毋庸置疑,那他长相呢?帅不帅?”
  牙蔚轻轻地“嗯”了好长一声,撑着脸在想形容词,“长得挺阳刚,就是有男人味,有安全感那种,感觉在床上很会……”
  她讨论未婚夫,语调不自觉带了点小雀跃,和期待。
  但是,闫禀玉隐隐约约听到,隔壁传过来低低的,忍痛的喘息声。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大喘气。”
  “是隔壁吧,那我姐。”牙蔚平常地说。
  之前就说是在宫缩,闫禀玉实在不忍心,问了句:“她要生了吗?”
  “估计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为什么不去医院?生育很危险的!闫禀玉在心底无能呐喊。那样的喘息声,隐忍,痛苦,她快听不下去,频频乱晃视线。
  牙蔚说:“你总看外面做什么?”
  “没,没什么。”
  牙蔚又问:“你有听到什么动物在叫,在扑腾吗?”
  动物?扑腾?闫禀玉的精神归拢,出声学了几种鸟叫,“是这样的吗?”
  牙蔚拍了下她肩膀,“就你乱学,我都没听清,现在又没声了。”
  闫禀玉惨淡地笑了笑。
  “其实我相亲也不想看条件的,我们家里确实挺难。”
  怎么又讲起这个?
  “寨里好多老人要吃饭,也生病,都靠我阿乜照顾,所以我阿乜会接冥婚的事项,来钱快嘛。”牙蔚说着,直勾勾地看闫禀玉,“破开那层体面,大家都一样的……”
  突然坦白这个干嘛,警告她破坏冥婚吗?闫禀玉应景地苦笑一下,谁跟谁一样啊?
  “啊,闫禀玉。”牙蔚忽然倾身过来,伸手指卷住闫禀玉发尾,背着烛光,眼睛漆黑得像是没有眼白一般,“你不是也挺爱钱吗?我给你介绍门婚事吧,男方很有钱,是大财主哦。”
  闫禀玉偷摸将手伸进口袋,摸住军工刀,哆嗦着调儿,“这年代哪有财主,都给斗光了,别开玩笑了……”
  牙蔚笑得莫名,“真的很有钱,没有公婆姑子,家里一座古式的大宅院,还有很多的仆人伺候。”
  闫禀玉想到什么,心脏猛跳。
  第49章 务降天恩,壮人跪伏,牙女亲土,……
  卢行歧根据闫禀玉拍的图片,在左面靠山木楼里,找到开窗就能直面鸡头草坪的卧室。
  趁着里面无人,他闪身进入,迎面先看到一张供桌,桌上立二弦天琴,受香火。香火坛边,摆放着一串铜铃。
  巫道祭祀里,天琴配合铜铃可与神“务”沟通,除去鸡鬼,这是牙氏最重视的东西。显而易见,这里是牙天婃的卧房。
  卢行歧在室内转过一遍,视线停留在一面墙上。这间卧室与山体相贴,贴山的那面墙上离着一个柜子,柜门与窗户成一线,可直观鸡头草坪。
  衣柜实木,沉檀色,无多少使用痕迹。
  卢行歧衣袖一挥,柜门自开,露出一面湿润的岩石墙,墙侧有道不足半米的直缝,缝底石阶延下,有灯火照明。
  牙天婃卧室木柜后面,就是供奉鸡鬼地宫的入口。
  牙氏在八大流派中属边缘存在,之所以得名是因鸡鬼咒术的神秘,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保持敬畏,加之牙氏在一方却有影响力。
  这地宫只闻未见,卢行歧也不知里面是何规模,他踢开岩石边上的门槛,撩起衫尾,迈阶而下。
  岩石墙湿露成滴,流淌而下,沿石阶蔓延,卢行歧行走无痕,视野渐明。
  这里面说是地宫,其实更像个天然的穹顶溶洞:放眼望去,穹顶垂牙状尖石,密密麻麻,宛如兽口;洞厅中央有数条不规则石柱,撑天而生;洞底各处落岩石块,或堆或散,使得地面无一条规整通道;而湿润化水的洞壁上,蔓生出波纹一般的层叠物质,形似蚌壳,壳上点长明火。
  这地宫里全是自然痕迹,从岩石块的堆落位置,隐隐约约有条路道,直达洞厅深处的一个拐弯。
  牙氏供奉鸡鬼,供养戴冠郎,现在不闻阴气鸡鸣,这些东西应该还在更里面。
  卢行歧往洞厅深处走去,忽有声响在洞内回荡,细细碎碎,时远时近。他闭目用耳力去捕捉,脚下不停,只听有人在叨叨念着:
  “务降天恩,壮人跪伏,牙女亲土,死生不绝,牙女惧土,戴冠郎乎?”
  声音好像是贴着山体传来的,并不在地宫内,词句晦涩,卢行歧听了片刻,睁开眼继续看路。
  洞厅尽处的拐弯,有一圆形巨石伏卧,占了大半空道,只余一米长的小径供通行。过拐弯,再见洞天,石壁仍旧有长明灯,灯火微微摇曳,照出穹顶更尖利狰狞的石牙来。
  那石牙布满穹顶,朝下赘生,通天承地,层叠如林。如果是在对阵场上,这个空间算是一个防守天堑,人过往不便,入之似身陷樊笼,四面可插枪刺剑,腹背受敌,极其无安全感。
  “嘀嗒、嘀嗒。”
  因为山体潮润,洞壁露水成滴,向下汇往石牙,再坠落到地面,汇成数道流水,落入地面低洼。经年累月,冲刷出一条微型溪流来,汇往不止,通往另一个洞厅的拐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