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87节
作者:陈加皮      更新:2025-11-03 17:03      字数:3802
  整个下午,饭也不吃,也不露脸,卢行歧再迟钝也知道她在躲他。从昨天到现在,她都没有看他一眼,跟他说过一句话。
  大张的车准时送达,冯渐微检查过后交钱。
  原先大张不准备收钱,因为冯渐微救过他两次,跟性命比,这才几个钱。最后被冯渐微强硬的态度说服,收下了。
  下午六点天黑,一行人坐上车出发柳州,行程预估六个半小时。
  冯渐微揸车,活珠子坐副驾驶,后座坐着闫禀玉和卢行歧,再后排车厢有帐篷和放气的气垫床,以及一些备用杂物。
  车窗三面漆黑,前有窗帘遮挡,后座简直是独立空间,也加大了闫禀玉的心理负担。
  车开出城区,上崇水高速,果然如大张所言,车子很稳。
  晚上开高速无聊,活珠子这个网瘾少年又开游戏了,后排也异常安静,冯渐微怕自己犯困,便主动聊天。
  “你们知道三江的侗族是从哪迁徙过来的吗?”
  闫禀玉抱着身子,远远缩在车窗边,假意看风景。
  卢行歧就坐在旁边,正襟危坐,目光直视前方——尽管前方只有张窗帘。
  没人应声。
  冯渐微也不在意,继续道:“我上大学时的寝室友,辅修民族史,他跟我说过:在侗族民间文学中,相传侗民先祖就居住在梧州浔江旁,一个叫‘胆’的村庄。在侗族古歌《祖公上河》里也有描述,三江县一带的侗民是在唐代后期从梧州出发,沿着浔江柳江融江逆流而上,来到三江交汇之处的三江县一带落地生根。”
  “诶,闫禀玉,卢行歧,说起来,你们可能还是老乡呢!”
  ……
  什么老乡,谁稀罕,闫禀玉望窗外黑暗的山路,心底嘀嘀咕咕。
  卢行歧像有心灵感应,偏头看了她一眼。
  冯渐微絮絮叨叨开了两个小时,到服务区下车买水休息。
  服务区的烤肠和粽子怎么能错过呢,活珠子也跟着下车去找吃的。
  车里真的只剩了闫禀玉和卢行歧。
  闫禀玉既不饿,也不内急,但她宁愿在车底,也不想在车里。
  而且,她在地宫时踢了卢行歧,他居然,居然还反过来说她好看!
  这不对……很不对……闫禀玉开车门,准备探脚下去。
  手臂突然被抓住,将她人拽了回来。
  “砰”一下,门被一阵冷风狠狠摔关。
  闫禀玉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卢行歧忽然半身倾过来,看着她说:“闫禀玉,你在躲我。”
  问都不问,一来就上结论,闫禀玉支支吾吾地往后缩,不去看他逼视的眼睛,“没、没有……”
  “那为何不跟我说话,不看我?”
  “哪有,看了的,这不、不就说了吗?”
  “不是如此说,也没有看。”卢行歧更凑近,倔强似的将脸挤到闫禀玉面前。
  因为他倾身的关系,而闫禀玉将身体缩得低低的小小的,他也降低自己高度,发辫自然垂下来,搭在了她的手臂上,她的皮肤甚至感受到了那枚古钱币上的刻纹。
  这真的很不对,闫禀玉怂了声,“你远点、远点说……”
  “你在躲我,为什么?因为地宫里发生的事?”
  话题又绕回去了,没完没了还追着问,闫禀玉其实对地宫的事没有愧疚,就觉得很别扭。卢行歧一直用那张俊脸在“围攻”她,她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不然就一直处在弱势。
  “我就丢下你跑了怎么了?你之前还利用我,害我被敕令纸人咬,你在地宫被那些虫子噬魂也是活该!”一股脑说开,气势也就回来了,闫禀玉劲劲地直视回去。
  车内环境昏暗,于卢行歧无碍,他打量着她颤动着的生动的眼眸,笑了笑,承认:“嗯,我活该,丢下便丢下罢。”
  “你不气?”
  “有何好气,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1,乃人之本性。”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契约真谛,逃跑的行为很蠢,自杀式的蠢?”
  “不蠢,禀玉聪明。”
  就敷衍吧,闫禀玉扭过头去,气呼呼的,谁信?
  然后心就松了,也就笑了。
  第66章 借灵
  冯渐微和活珠子很快回到车上。
  “三火姐,吃个粽子。”活珠子撩开窗帘,递手过来一颗剥了皮、用食品袋垫着的绿豆肉粽。
  粽子糯米香混着肉香,散开在车厢,闫禀玉接过粽子,道声:“谢谢。”
  现在晚上,不需要避光,活珠子回身时顺手撩开窗帘。
  服务区内,有车调头停车位,车灯晃进车厢内,顿时一片光亮扎眼。
  冯渐微要开出停车位,直来直往的道被那辆车堵了,就等在原地,等人停好。
  可那车擦着停车位来来回回,也没能停好,不单冯渐微等着烦,其他要出入的车也在摁喇叭催促。
  不用转车挤公共交通,还不用花钱给鬼占座,是舒坦。而且刚刚把地宫的事讲开了,也不别扭了,闫禀玉安心地吃着粽子,不闻窗外事。
  冯渐微久不发车,她疑惑问了一句:“怎么不开车?”
  冯渐微抓着方向盘,扭头回:“前头有辆车,老停不进车位,烦人呢。”
  闫禀玉哦了声,坐回去把粽子吃完。
  “既然手生,就别揸车,还搞个大车架哈弗,这不耽误人么……”前面冯渐微怨声载道。
  右侧那辆黑色帕萨特等不及了,直接开出道路,顶着亮堂的大灯,直向哈弗逼去。
  都跟车前了,哈弗没办法,只能倒退出停车场。
  帕萨特的大灯照进哈弗的驾驶座,只有一个男人,车内好像没有其他乘客。驾车的男人理个寸头,身架挺结实,将宽松的黑色t恤撑得紧绷——他明明在倒车,眼睛却一直直视前方,帕萨特的大灯那么刺目,他竟然眨都不眨一下眼。
  “离那车远点。”卢行歧突然发话。
  冯渐微也看出端倪了,“那哈弗司机的眼神不对,就像……就像眼睛没有知觉,不属于他了一般。”
  卢行歧说:“是被借了灵。”
  借灵有些像走魔怔,不过魔怔会像大张当初在车马关那样瞎跑乱扒东西吃,借灵是思想被控制住了,言行如常,只有眼神能看出蹊跷。
  “惠及兄,你能看出是被什么东西借的灵吗?”冯渐微问。
  卢行歧摇头,“暂时未知。”
  有情况,活珠子放下手机去看。
  哈弗车已经退出停车场,卡在进服务区道路的边缝上,等候停车场的车流疏通。
  活珠子只看到个车牌号,车头掩在道旁的绿化树树影下,驾驶座里黢黑一片。
  有路过了,冯渐微也没想那么多,先将车开出去,反正高速路一条大道四通八达,不定能碰上那借灵的车。
  闫禀玉已经吃完,在用湿纸巾擦手,车已经再次上高速,她也就没看到是哪辆车有问题。不过该好奇还是好奇,“什么是借灵?”
  好不容易有人说话解闷,冯渐微详尽地解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那种很奇怪的,没有出事理由的车祸新闻,比如一条平坦直道,车突然撞出道外;或者过弯不转方向,直冲出去;又或是常走的路忽然不走了,拐进条小道,逐渐迷了路。这些都是被借灵,思想不是自己的了。”
  闫禀玉听得着迷,探身向前,手扶住前面车座,“这种新闻我常在网上刷到,评论里众说纷纭,有说那些路口出过事,死魂在重复生前的轨迹,成了缚地灵,有些人时运低恰好撞见,就惊慌失措拿不住车才出事。也有的说是被找了替死鬼,所以不管什么法子都必须要死,意外才如此不合常规。还有一种是幽灵车,徘徊在某段路上,没有司机,不分正反车头,只有空荡旧色的排排座椅,不幸碰到了,就会被接应上车……”
  “这些说法评论也真,不过跟借灵不太似。”冯渐微道。
  从龙州去三江,要途径南宁,来宾,才到柳州。现在他们的车出了南宁,行驶在三南高速,到达来宾市地界。
  来宾也是块好地,山奇水秀,三南高速两侧山脉连绵,层峦叠嶂,遮天蔽日,漆黑连天。只有时而晃过的车灯,照亮一片又一片的深林,前方也是永无止尽的黑暗。
  前边驾驶座都是透明玻璃,闫禀玉说着,望着纱帐般的黑暗山体,也有些避谶的后怕。
  就在这时,远天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闫禀玉吓到缩回后座,“怎么了?附近撞车了吗?”
  她看车外车后,并没有什么车祸痕迹。
  冯渐微说:“是撞车,不过不在近处。”
  活珠子也真切地听到了,“那声撞击感觉很近。”
  冯渐微打开导航屏,让他们看,“山区高速,声音在嶂山中反复传递又不稀奇,所以才让你们感觉到近。导航上显示在我们后方十公里外有拥堵,应该就是那声撞击的车祸现场。”
  卫星导航实时,夜间高速车不多,能造成拥堵估计就是因为那声碰撞的车祸。
  闫禀玉松了心,但也不敢提鬼了,因为刚刚那场车祸像在印证着她口无遮拦的话。
  好死不死,活珠子半转身,开玩笑问:“三火姐,大晚上的说鬼,怕了吧?”
  当然怕呀!特别是车祸的那种,身体都不全了,但闫禀玉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又菜又爱玩,就咕哝着说:“怕什么,我们车上不也有鬼吗?”
  闫禀玉对猎奇故事,又喜欢听又怕,卢行歧了解她嘴硬,没吭声。
  活珠子许是玩腻了手机,手臂搭在座椅上,有一会没一会地跟闫禀玉说话。幸好,绕开了避谶的话题。
  冯渐微听着,偶尔插个嘴。
  三南高速要开三百多公里,期间不打算进服务区了,听个热闹,说会话,时间过得挺快。
  不知不觉来到十点,夜车越来越少了,后面只有一辆红色卡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车距,一同行驶。
  说了挺久,车内又安静下来。
  四周山高夜黑,闫禀玉不太适应这种安静,眼睛在车内转,看看卢行歧,冯渐微,和活珠子。
  卢行歧永远那副端正,冯渐微打着哈欠在开车,活珠子已经歪着身体,像是睡着了。闫禀玉收回目光,从车侧的后视镜上一晃而过,猛地瞧见一个白影,又突然不见。
  她以为自己眼花,再确认一眼,干干净净的后视镜中,冷不丁晃过去一个白影,又猛然消失。
  真的有东西!闫禀玉没声张,担心影响冯渐微注意力,她探身超前,想看清后视镜里神出鬼没的是什么东西。
  卢行歧察觉到闫禀玉的动作,默契地朝后看,双目透视过红色卡车,看向外面黑夜。
  那白影时隐时没,闫禀玉还是捕捉到了,是一辆白色的哈弗车,在高速路上极其诡异地走蛇形,紧贴着他们的车,要超车不超车的样子。她提醒冯渐微,“后面有辆车贴着我们要超车,你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