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151节
作者:陈加皮      更新:2025-11-03 17:03      字数:3635
  卢行歧站到遗物中去,掐诀印,念咒语:“四明破骸,天猷灭类,吞魔食鬼,横身饮风,敢有小鬼,欲来见状!!”
  跟之前一样,墓室内倏然狂风大作,如气流爆炸,荡尽空间。紧接着耳边哀恸哭声不止,阴风如剐,冷冽冰霜,闫禀玉睁不开眼,只知道阴魂被摄之后,卦境便现。
  片刻之后,青烟漫起,四周景象瞬变,冷风也急速沉了下去。是时候了,闫禀玉打开眼,看到一片安静缭绕的混沌,“卢行歧……”
  她喊了一声,手腕被拽住,烟渺中看不清来者,但熟悉的温度让她下意识信任,跟着走。
  混沌中传来冯渐微的嗓门,“在这边,我听到阿公的声音了!”
  闫禀玉被拽着向声源靠近,一步一境,眼前豁然开朗,卢行歧和冯渐微站在自己旁边,他们来到一个熟悉的院子——是围垅屋里的茂荣堂,夜幕时刻,院中有三人穿行,神态紧张。
  “天生异象,鬼门关口鬼气凌人,怕是不好。”
  “家主怎么说?”
  “正召集人手进天门山。”
  三人低低交谈,急步进了正厅。
  闫禀玉几人跟随脚步,也进了正厅,
  厅内有人交谈,冯渐微看到人,解释句,“穿长褂的是我阿公,对面那位少数民族装扮的女人,我就不清楚了。”
  女人肤白黑发,眉眼秀气,但唇角过于锋利,偶尔会露出一抹寡淡的苛刻。
  林溪式的交领半袖大襟衣,百褶裙银花簪,与闫禀玉在鸡鬼幻象里见到的人一样,不过衣服上的手工刺绣更清晰,是她熟悉的手艺。
  “她是滚衣荣。”
  很笃定的语气,卢行歧和冯渐微同时看过来,闫禀玉又说:“我认得她的刺绣,加上侗服以及年纪,肯定是她。”
  冯渐微后知后觉地发现茶几上的竹筒,说:“这一年滚衣荣确实来过冯氏,用蛊虫交换阴阳土。”
  再看闫禀玉的脸,她没什么波动,视线专注在厅内的谈话上。冯渐微觉得她一直是理智大于感性的人。
  卢行歧没说什么,转开目光。
  “滚衣荣,待鬼门关口的事解决好,我再带你去取阴阳土。”冯流远说着,行色匆匆地起身。
  滚衣荣站了起来,“你忙去吧,不用管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冯流远点点头,带人走了。
  他们正要追上前去,一阵青烟滚过,带来混沌,阻拦了他们的脚步,
  “怎么回事?就这点记忆?”冯渐微摆手赶烟。
  卢行歧说:“换记忆了。”
  之前牙木香的记忆就换过,但没这么快,闫禀玉明白了,静心等待下一个场景出现。
  冯渐微也消停了。
  下一刻,混沌如风抹去,又一空间显现。
  这次是和闫禀玉住的院子格局相同的客房,夜半时分,屋内滚衣荣给冯流远倒茶,面对面坐着。
  “你还记得梧州府卢氏吗?”冯流远手指捻着茶杯问。
  滚衣荣说:“流派内谁不记得,灭族了,无一后人存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只是觉得旧事蹊跷,那么多人,上至主家一脉,下至家生子,竟无一人存活。”
  滚衣荣嗤笑声,“你现在才觉得蹊跷?当年那事,我滚氏也死了十数人,长辈们常惋叹。”
  “长辈常对你们提起这些事?”
  “嗯,因为是伤痛,所以深刻。你们这几门毫无损伤,当然往事随风。”滚衣荣带点讥诮的表情。
  冯流远眉头蹙紧,心底几番倒转,“冯氏族老从不跟我们讲卢氏,也不允许孩子们问。”
  滚衣荣挑了挑眉,含沙射影地问:“看来你们其他流派对这事是讳莫如深啊,什么心理?”
  冯流远放下茶杯,没回答这个略带攻击意味的问题。
  滚衣荣自顾自喝茶,看着他沉默。
  之后冯流远没再说什么,满腹心事地走了,连取阴阳土的事也忘记讲。
  在他走后,滚衣荣出了院子,远眺北面天门山,她捂住腰上挂着的竹筒,小声咕哝:“奇怪,蛊虫怎么躁动了?”
  画面被青烟覆盖,又要换场景了。
  原来冯氏也有类似刘望犹遗言的话语,禁止后辈问以前的事,难不成那个年代冯氏也对卢氏做了什么?冯渐微心虚地偷看卢行歧,被他迅速一眼捉到。
  冯渐微躲闪目光,转向闫禀玉,随口问:“蛊虫躁动是因为什么?”
  闫禀玉说:“蛊虫的异常跟天灾,养蛊人血脉,畏惧强大的力量有关,和动物属性类同。”
  冯渐微本就是瞎问,现在听来,觉得卦境的时间里,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卢行歧在这时开口:“天门山上再次出事了。”
  冯渐微与闫禀玉表情同步地诧异。
  疑惑之时,新的场景浮现。
  这次也是在室内,第一眼先被一架挂着布偶吊饰的摇摇床吸引,闫禀玉探去一眼,里面躺着个熟睡的小婴儿。这是茂荣堂的屋子,毫无疑问,这是冯渐微小时候。
  “冯渐微,你婴儿时期奶胖奶胖的,比现在可爱多了。”
  “我吗?”冯渐微新奇地走过去,家里有他小时候的百天照,就长这样。未来的自己看着过去的自己,他感到时空错乱的不真实。
  屋外有脚步匆匆,接着迈入门内。
  是冯流远,长褂带脏,形象狼狈,风尘仆仆地,像是刚打过架斗过殴。
  “渐微~”他轻轻地唤了一声,走过去看看熟睡的婴儿,不是要得到回应,只是情感上的一份依托。
  看了会,挪不开眼了,到旁边拉起张凳子。冯渐微恰好在边上,冯流远穿透他的身体,拿过凳子坐下,目光慈爱地打量婴儿睡颜。
  冯渐微便站远了,望着冯流远的背影,神思恍惚回到从小和他相依为命的日子。
  没多会,冯流远忽然咳嗽一声,脸色痛苦难忍,他解开长褂襟扣,搓揉胸口。胸膛上有一大块淤紫,显然刚跟人打斗过。
  “到底是谁?不是那位卢氏门君,也不是流派内的人……抢夺阴阳玦做什么,这东西于一般人根本无用……”
  冯流远低低喃语,随后整理衣衫,走出了屋子,到外面唤来一个人。
  “你今晚开车到梧州戎圩去拿一件东西,务必在明早八点前赶回。”
  “家主,现在没有戎圩城了,改名为龙圩区。”
  “那你就去那里,我跟人约好了,你到地方再用电话联系,说我派你来取一件物品,自会有人交给你。”
  “是,家主。”
  人走后,冯流远再次回到屋内坐下,他沉默许久,微微低垂的晦暗脸庞,忽而挑起一抹不屑的笑,“追息蛊已经咬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觊觎阴阳玦。不过,不管是谁,手段多高明,我冯氏的东西绝不能落入外族手中。”
  之后场景随青烟散去。
  梧州府戎圩城是旧时卢氏宅院所在之地,冯渐微和闫禀玉都不了解,只有卢行歧注意到了。冯流远去取的东西,估计和卢氏有关。
  等候的间隙,闫禀玉整理线索,“ 天门山出的事,是有第二方人手抢夺阴阳玦。”
  “并且阿公不是他们的对手。”冯渐微道。
  卢行歧也没料到,“阴阳玦除了镇势,便是兼修阴阳,于人无益,鬼物用其修行,也会有反作用,究竟是谁要夺?”
  闫禀玉敏锐抓到其中一个讯息,问他,“有什么反作用?”
  冯渐微明眼人地看向卢行歧,他摇摇头,含糊其辞,似乎不愿回答。
  闫禀玉何其聪明,哪会信,冯渐微帮忙说,“魂体会有损伤,就长那白头发,就这个反作用。”
  “就这个?”她半信半疑。
  冯渐微言辞凿凿,“是的,就跟人熬夜伤身体掉头发长黑眼圈一样个道理,用阴阳玦修炼太刻苦,也会魂体虚弱。”
  闫禀玉这才勉强信了。
  很快又变换空间,回到滚衣荣居住的院子。
  滚衣荣与冯流远对坐,桌面放着一小罐土。
  沉默片刻后,滚衣荣起身抱起那罐土收好,回来时问:“招魂真的失败了?”
  冯流远说:“是。”
  “这代表什么?”
  “阴司无卢氏魂。”
  滚衣荣坐下,拧眉深思,她虽然不修术法,但也知轮回需要排队,等个数十年都正常。而卢氏这种属于横死,不可能进入轮回这么顺利。
  “卢氏一门死时,是否被做了手脚?”
  冯流远缓缓点头。
  滚衣荣叹声,“多大的仇,要叫人烟消云散?”
  听到这里,闫禀玉和冯渐微都默契地看向卢行歧,他神态似平常,可眼中情绪波动,有丝几欲压不住的愤然。
  冯流远道:“我也不清楚。”
  滚衣荣撩眼揣摩他这两天的言行,“先前你同我说,觉得旧事蹊跷,是有发生什么事吗?”
  冯流远没立即回答,滚衣荣步步紧逼地说:“你也别跟我扯什么因为好奇,好奇是不会让你大费周章去拿到卢氏旧物招魂,我们相识多年,我希望你对我诚恳点,我祖辈也在那次寻龙行动中丧生,我有权知情。”
  冯流远默了默,然后将遇见卢氏门君的事道出。
  滚衣荣听着,面沉如水。阴魂徘徊百余年后现世,而卢氏无魂可召,怎么看都不简单。
  “听我族里老人说,当时滚氏支援寻龙行动去了桂林,卢氏术法厉害,出事后传声回去,怎么着也比两条腿的清兵跑得快,哪至于满门覆灭?或许,卢氏一门真有冤屈。”
  这也是一处不合理,冯流远再道:“阴阳玦除了镇守鬼门关口,只对阴魂有效用,但这个秘密在我冯氏只有家主才知晓,流派内不可能有人知道,外边就更别说了。那门君说其无意,但我清楚,是为夺阴阳玦而来,昨夜与我交手那方不是他。阴阳玦在冯氏安生数百年,怎么短短两天就被两方人马觊觎,实在让我惶惑。”
  滚衣荣问:“你打算怎么办?”
  “怕就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冯氏也不太平。”冯流远似乎下好决心,“今晚我再去找那卢氏门君一趟。”
  既然卢氏有冤,那滚氏十余人逝世也不简单,滚衣荣当即决定,“我也要回柳州,进圣地找前辈的传音蛊,看有无遗留回忆。届时有头绪了,我们再联络。”
  “好。”
  滚衣荣转过身时,闫禀玉追了两步,眼前瞬息被混沌笼罩。没机会再看她一眼,便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