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铁轨 第45节
作者:京洛线      更新:2025-11-03 17:16      字数:4801
  与此同时,李子桐似乎也在暗中调查徐兰的死因。尽管江浩向她解释过——徐兰的死只是一场意外——但李子桐的表情明显不信。两周后,她失踪了,明显是意识到了什么。
  江浩又气又急,好在他的手下都是铁路沿线混饭吃的,很快通过复杂的地下关系网打听到了李子桐的下落。他知道可以用暴力逼迫她回来,但那样会让李子桐更讨厌自己。他只得换了个折中的办法,托手下把消息透露给了苏杰。事后李子桐果然乖乖回来了。
  寄居进老宅后,江浩意外发现了一封苏杰的来信,信里言辞亲密,明显是一封情书。他大发雷霆,威胁李子桐立刻断绝联系,不然他很难保证那个男人的生命安全。李子桐被迫同意了。
  可眼下那个叫苏杰的男人居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片场。
  江浩感觉脑子里的连接线绷断了。那女人骗了自己。明明答应过要断绝关系的。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把她从受欺凌的绝境中拯救了出来,可她眼里却只有那个男人。
  她现在是全国知名的新锐导演了,能取得这么高的成就,完全是因为自己帮她铺平了道路,把收养的机会让给了她,帮她清除了拖累前行的累赘,可她却完全不感恩。
  怒火中烧之下,江浩实施了一次极为冒险的犯罪计划,在众目睽睽之下盗走了“拂晓明星”。事后他乔装打扮,伪装成记者,想找个机会除掉苏杰。可聊天中发现,原来李子桐真的遵守约定了,那两人已经多年没见过面,苏杰出现在片场完全是因为业务上的机缘巧合。
  得知真相的他大喜过望,心中重新燃起的占有欲再也无法抑制了。他私下联系李子桐,但她始终拒绝见面。
  江浩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态度产生了些许变化,比原先更加冰冷决绝了。他猜到了原因是什么,看来必须解决问题的根源了。
  为李天赐的遗体举办葬礼的那天晚上,他潜入李家老宅,想一劳永逸地除掉苏杰。但他没料到那晚李开毅也在。也没料到主卧室的门没关,李开毅一直没敢睡,一直心惊肉跳地聆听着屋里的每一个细微动静。他刚进屋就撞上了李开毅,只好杀人灭口。事后,他用原本打算运用在苏杰身上的手法伪装好了现场,在天亮前仓皇逃离。
  案发后李子桐果然被拘留了。他知道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是凶手,过段时间肯定会释放她。他觉得李子桐出来后,肯定会被他的凶残的杀人手法和天衣无缝的嫁祸技巧所震慑,再度回到多年前言听计从的状态。
  可没想到先等到的是苏杰的电话。那个男人说自己搞清楚了案件真相,江浩完全不信,但这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于是他再度伪装成记者上门采访,哪知道居然中了陷阱,被困在了密室里。
  他无数次撞门,直到筋疲力尽倒在地上。经历过多年的大风大浪,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虽然苏杰并没搞清楚真相背后的真相,可一旦警方赶来,他的真实身份肯定瞒不住了。一招算错,满盘皆输。
  万念俱灰之际,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在里面吗?”
  他赶忙求救,李子桐让他压低声音。随后,门外传来了挪动家具的声音。
  “等下听我安排,你一定能逃脱。”李子桐隔着门说道。
  他连连点头,内心充满了喜悦。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终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门开了,光与影扑拥而来。他自由了,他不再受到束缚,可以前往她所在的地方。
  大地奏响华美的乐章。他又一次踩在银色的铁轨上,向着星空奔跑。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踏上末路。
  第52章
  在婚礼现场,我和李子桐的对话已进入尾声。
  确认了那个失踪的保安是李天赐,我就确定了真相的大致面貌,剩下的细节也不必多问了。
  江浩肯定是李子桐放走的。我绞尽脑汁也解不开的最后的密室谜题,其实不过是个简单的障眼法。李子桐放他出来,两人重新堆好门前的家具。接着江浩躲入其他房间,由李子桐告诉我屋里没人。我见堵门的家具没动,自然会绕到窗外查看主卧的情况。此时江浩就光明正大地从敞开的大门逃走了。
  “不报警吗?”李子桐问。
  我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找回了些许说话的力气,“我想最后确认三个问题——你有杀害或协助杀害李开毅吗?”
  “我没有杀他的理由吧。”
  “你有杀害或协助杀害李学强吗?”
  她久久地闭目合眼,仿佛在内心深处反刍我的回答。我不由得心惊胆战,生怕她说出肯定的回答。
  “我早在心里活剐了他一千次一万次了,”她终于睁开眼睛,“可惜现实中没有动手的勇气和机会。”
  我松了一口气,“你有杀害或协助杀害徐兰吗?”
  “你觉得我会那么做吗?”
  “你不会。”我终于放心了,揉了揉脸,企图恢复正常的表情,“是我的错,不应该问你那些问题的。尤其是在今天这种重要日子里。有任何事情都明天再说吧,我们先忙婚礼的事。”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六点了,外面的人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想起身开门,但李子桐依旧一动不动。
  “还是取消婚礼吧,我杀了人。”她说。
  “不可能的……”我停下脚步。理智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感情竭力否认。
  “你应该猜到了吧,那人是我杀的。”
  “可你没有杀人动机……”
  “动机很充足啊。”她木然望着镜中的我,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早就恨极了他。你把他困在密室的那一天,我终于补齐了碎片,了解到真相全貌。我的弟弟是死在他手上的。杀我母亲时,他居然骗我参
  与计划。那时我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情——非亲手杀了他不可。”
  “可你被绑架的那天,电话是江浩打过来的啊,在船上我也听到了他的声音。说话的语气自然连贯,不可能是伪造的!”我拼命寻找否认的理由。
  “那是因为他很蠢。我在他面前假哭了一场,说自己可能还是喜欢他的,同时又很怕他。但真发现他被困在密室里,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救他。那个白痴居然真的欢天喜地地相信了。我顺势求他帮个忙,他当即答应了。”
  “你求他绑架自己?”
  她抬起右手,像是在观察伤口,又像在检查美甲的颜色,“没错。那时你看破了他的伪装,他已是惊弓之鸟,打算尽快偷渡出国。我求他先配合我演出一场绑架戏。“录像带杀人案”在网络上热度太高了,警方永远不会放弃追查。等刑侦技术升级换代,背后的真相会被渐渐发掘出来。可李天赐已死,他又出国了,到时候一定程度上是帮凶的我说不定会含冤入狱。所以,我需要演出一起绑架案,在警方心中树立起一位男性真凶的形象,同时让自己彻底摆脱嫌疑人的身份。”
  “可他为什么要帮你呢,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谁知道呢,也许是想感动我,或是自我感动吧。从游览船上跳江前,他还特意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帅气的道别背影,约我以后出国见他。下一秒我就用刀捅穿了他的肾脏,真想把他落水前的那一脸震惊和绝望拍下来反复回味啊,可惜时间条件不允许。”
  “可我们在水底经历的那一场生离死别……只是你编出的一场戏而已?”
  “当然。仓底的救生圈都是我提前准备好的,充了纯氧。我也事先在泳池练习过,不然怎么可能能撑那么久等到救援。”她用没有丝毫迷茫的声音平静地说,“我导演过五部影视作品了,可有时觉得游船上的那出戏才是编得最精彩的。”
  “我不信……”
  她终于转过脸来。苍白的面孔上没有喜爱和憎恨,没有困惑。我膝盖发软,需要扶着墙才能站稳。
  “别傻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绑架戏需要一个奋不顾身来救我,事后又能向警方证明一切真实可信的角色,我这才选上了你。别当真被我的演技骗了啊,如果不是有心理阴影,我本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还记得我在水下说的遗言吗?那段台词我本没准备说的那么煽情。为了配合你的情绪,我临场发挥得不错吧?”
  敲门声再度响起,更加急促了。我不可遏制地抓起手边的重物,对着门砸去,“别吵了!”
  门外的人却丝毫没被吓退,“警察,请你们开门。”
  我和李子桐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面面相觑。她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苍白之色。
  “你来之前报了警?”她问。
  我连连摇头否认。
  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两名警察封锁了室内的要道,随后一名女警走入屋内,我认出她是曾经接触过几次的许文静。
  她对我们说道,“很抱歉在这个时点打扰你们。李小姐被绑架的那起案子,我们又发现了新的线索,想请你配合调查。”
  “那起绑架是我自导自演的,人也是我杀的。”李子桐说。
  “等等,你这是认罪了?”许文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没错,我都认了。整件事都是我策划的,与我的未婚夫无关。”
  许文静惊诧地望着我,“你是什么时候得知真相的?”
  “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调查卷宗……”
  “原来如此。”许文静点点头,“你的父亲努力调查到了最后啊。”
  女警说的话,我听在耳朵里,但几乎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感觉自己的大脑从刚才开始就停止了正常运作。
  警方就地开展了问话,很明显是为了确认事实,固化证据。但我当时完全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所有人的嘴唇在动。
  “你为什么要把‘拂晓明星’留在受害人身上,那样不是容易暴露吗?”许文静问。
  “他护得太严了,我没抢下来。”李子桐回答,“不过他也因此跌入江里了。”
  “真是鸟为食亡啊。”许文静感叹,“你不怕尸体最后被发现吗?”
  “我事先研究过那一带的水文,还特意选了大雨涨潮的日子。以为尸体肯定会被湍急的江流直接带去海里的,结果……”她抬起头,深呼吸一声,“这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吧。”
  “两年前,有人用李天赐的证件在城关市寄存了一个行李箱,你知道这件事吗?”
  李子桐摇摇头。
  “行李箱里除了血迹,还有一封委托书。委托书上有你的签名。”
  “我明白了,你们是靠那东西察觉真相的。”
  许文静没有回答。
  门再度被推开了,一名男警察挤了进来,“许队,请你出来一下。”
  许文静皱起眉头,“你不是负责盯住正门的吗,怎么擅离职守?”
  “外面的形势有点控制不住了。”男警察慌慌张张地扶正帽子,“来了七八家媒体,长枪短炮的。围观的群众也聚集起来,都挤到马路对面了。”
  “让酒店直接把正门关了,反正今晚的婚礼也办不成了。”许文静说,“再打电话给局里要他们增援人手,疏散群众。”
  安排完工作后,许文静挠了挠头发,“真是的,媒体那帮人到底是从哪里获取消息的,来得这么快……也是,我都忘了,你确实是个明星人物,婚礼上安排一些媒体采访很正常。总之,先跟我们去一趟局里吧,从侧门走。”
  李子桐顺从地跟着他们离开了。
  警方离开后,原本挤在门外的亲戚朋友们一股脑地都涌进了房间,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茫然发呆。
  我闭上眼睛,想起很多年前,和她一起落入湖中的那晚。夜空的月影白得耀眼。
  月亮看似皎洁明亮,其实不过是一轮孤悬于夜空的冰冷岩石。那里没有空气,也没有风,只有一望无际的真空地带。真空保留不了记忆,谁都无法理解月亮,谁也无法读取月亮的心。
  有人拧住了我的胳膊,力气很大,强行拽我起身。
  “还愣着干什么?”高阳大声问我。
  我们逆流而上般地穿过人群。一出化妆间,他干脆拉着我狂奔起来。我猜大家的头脑已经一团混乱了,好些人都追了过来。
  右侧的另一间婚礼厅今晚没租出去,空荡荡的。高阳拉我跑了进去,关上大门,抄起一根笤帚插入两个门把手之间。
  “从那走。”他指了指大厅对面的侧门,“我看过消防地图了,出了那个门,沿走廊一直向前就是侧门。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追过去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结束了。”瞎跑了一通,我的头脑多少恢复了正常,能说出话来了。
  “白痴啊你!我不知道那帮警察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但今晚是她的婚礼啊,你就放任警察带她走?”
  “她是自愿跟去的。”
  “有什么区别吗?”
  “够了。求你这样的局外人别瞎掺和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真实的她有多么冷酷。在她的眼里,我只是一枚棋子,什么都算不上好吗?”
  “啊,对啊,我是局外人,什么都不懂。”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我和她唯一的联系,就是初中毕业那年告白过,结果被干干净净地拒绝了。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很好笑吧,你这个混蛋。”
  门外的人开始硬撞了,笤帚的竹竿顿时裂了一条缝。高阳冲了过去,用肩膀顶住了门。
  “你相信她吗?”他吼道。
  我低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