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兴这么说，都是一家人。”盛柏道。
  严德福却听出别的意思。
  盛柏表面上是替外贸解释，内里怎么看都像是心怀许多不满，一直拱火，巴不得败坏名声一样。
  事实上，这很容易理解。
  青云菜出口，盛柏赚不到一分钱，反而在地区卖的越多，他收益越高，无论什么原因，他的利益切实受损，又没处说理，天然有搞事的倾向。
  今天专门来送菜，究竟是解释，还是打着别的主意，很难说。
  严德福笑道：“青云菜的情况我知道了，什么时候恢复供应，提前通知我一声。”
  “好嘞，咱们食堂肯定是第一位。”盛柏道。
  检查一番后，严德福回到办公室，脑海还在回想盛柏的话。
  他比盛柏年长，又长期在机关工作，下面的把戏一眼就能看透。
  虽然他不清楚，余大圆为什么跟种菜的过不去，但很显然双方已经实打实斗起来，停业查账说白了就是逼迫罗学云屈服的手段。
  且不说种菜运菜卖菜的这些人，都是要工钱的，光是蔬菜一旦成熟，采摘期就那么几天，捱一天就损失一分，烂完全亏。
  而罗学云没有坐以待毙，专门让盛柏过来广而告之，打的无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算盘，拿吃习惯青云菜的人，跟找茬的人对抗。
  偏偏青云菜价格不低，能天天吃新鲜的，往往都有些能量，是否会关注并介入此事，严德福不敢断言。
  就像他现在一样，若是将事情报告上去，等同做了罗学云的帮手，若不报上去，就要默默背住后勤支持不利的黑锅。
  谁让你买不来青云菜呢？
  思来想去，严德福决定还是跟领导们提一嘴，最起码不能让大伙觉得，吃不到青云菜，是自己没做好工作。
  等他报告完，发现这件事已经不是新闻，很多人都知道甚至偷偷闲谈，没办法，青云菜确实是玉阑地区这两年的热词。
  跟杨记的出口订单确定后，陈清更是没少表功和宣传，你就是被动听，也会知道很多消息。
  “余大圆有麻烦了。”严德福嘟囔道。
  余大圆并未觉得有什么麻烦。
  一个周鹏都对付不了，须得请出自己的罗学云，有什么资格负隅顽抗，做忘恩负义之徒？
  两大领导亲自接见，恩威并施，你都不吃这套，多少有点给脸不要脸。
  “查出什么问题没有？”他随口问道。
  “账面上挺干净的。”下属回答，“就是以青云菜的价格来说，利润率不应该这么低。”
  余大圆没指望真从账面上找到问题，青云农业搞的模式他看得很清楚，等同是乡亲们“自愿”种菜，成熟后罗学云安排采摘和销售，赚的中间差价。
  种植采收都是乡亲“自愿”帮忙，运输委托的陈清蔬菜公司照价给钱，再外面的摊贩也都是散户，从青云农业进货而不属于青云农业。
  不较真，罗学云就是清清白白的个体户菜贩子，找不到什么问题。
  硬较真，或许能找到罗学云的弱点，但也等同撕破脸，万一撂挑子，杨记那边交代不了，他也难看。
  现在余大圆就是等罗学云屈服，就不信他看着菜地的蔬菜成熟，不着急。
  “赵庆同那边怎么样？”
  “暂时没发现问题，若是要深入调查，得纪律出马。”
  下属的回答也是一种委婉的劝告，意思就是力度可能不够，无论是赵庆同还是罗学云，能抗住现在的压力。
  又等了一天，余大圆终于坐不住，从陈清挪窝主动去见罗学云。
  这天的黄岗，格外祥和，根本看不出青云菜卖不出去造成的焦虑，反而各种建设还在轰轰烈烈地进行。
  余大圆望着一路烟尘，真有点绷不住。
  黄岗人都这么富裕，叵着劲盖砖房，这还是偏远山村？
  地区郊外都没这么牛皮。
  余大圆抵达村部，望着前面的工地，问道：“谁家这么光棍，都把屋子盖到队部门口？是不是罗学云？”
  “是罗学云，也不是。”
  曹国宏听出余大圆语气中的不满：“这不是谁家的房屋，而是要建一个小型活动广场，放置简单的运动健身设施，旁边工地是要盖个礼堂，平时进行宣传教育、放放电影、开开联欢会什么的。”
  第328章 我们缺少……
  “谁出的钱？算谁的。”余大圆追问。
  曹国宏倒还能忍住，跟在后面的黄自立、李全兴等人已经直翻白眼，都说了是罗学云，还问谁出的钱，是耳聋还是耳聋啊。
  无怪乎他们如此反应，任谁知道此人就是给青云菜找麻烦的“罪魁祸首”，都高兴不起来。
  先不说他们几家，都有跟青云农业合伙，孩子们能做工挣钱，能借钱盖房，光是罗学云大大方方的免费修水泥路，免费修整村小，免费搞文化广场电影院，都够他们感激涕零的。
  各村赶集，提到黄岗谁不是羡慕得直流口水，都说他们沾了罗学云的福气。
  黄岗人腰杆子分外硬！
  现在这家伙找青云菜的茬不算，一来火气就冲着罗学云发，好像自己是上面下来的青天，惩治地痞恶霸一样，黄岗谁能心平气和！
  “是罗学云给村里捐建的，供村民免费使用。”曹国宏道。
  余大圆气焰明显下降，转头望向村部，除了新换上的招牌熠熠生辉，其他的大门墙体全都有些破败。
  “罗学云既然有钱，怎么不给村部修一修，这可是黄岗的门面，外人看到不红脸吗？”
  曹国宏不卑不亢。
  “村民吃好穿好住好，才是黄岗的脸面，村部已经是全村少有的砖房，再用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余大圆的怒气，已经积攒到一定程度。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原以为罗学云的飞黄腾达，会让左邻右舍眼红嫉妒，在受到外力作用的情况下，内部必定分崩离析。
  谁料黄岗人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似乎很喜欢很尊重罗学云似的。
  干！
  瞧着罗学云满屋电器，吃香喝辣，出门边三轮摩托，走路呼朋唤友，你们这些一起苦过来的乡亲，为什么不嫉妒他，想搞垮他，难道区区几年时间，就完全忘记过去。
  大步迈进村部办公室，余大圆道：“叫罗学云过来接受调查。”
  曹国宏给黄自立使了眼色，后者赶着自行车出门。
  “干什么，这里不是有电话？”余大圆喝道。
  黄自立无奈停步道：“学云是大忙人，不一定在家，光是电话，叫不来人。”
  余大圆冷着脸。
  “打电话，就说你们要找他。”
  此时，曹国宏都忍不住心生鄙夷，按他吩咐打通电话，果然不是罗学云接的，也不知道罗学云在哪。
  这让余大圆脸色更难看。
  黄自立等人心里都快笑破肚皮，你们这一群人轰轰烈烈过来，还轮得到我们通风报信，踏马的是去劝学云大局为重，不要冲动好吧。
  现在好了，人家直接说不在，看你怎么收场。
  “小张，你跟着黄主任过去，把情况跟罗学云讲清楚。”余大圆脸色严肃，“让他想想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黄自立脸色顿时变了，就真不松口？
  两人出发不到十分钟折返回来，只是几个人去的，就几个人回来。
  “人呢？”余大圆闷哼道。
  “去了田集。”小张答道。
  眼见余大圆要翻脸，小张连忙补充道：“但罗学云向我们保证，他很快回来见您，让您在这里等一等。”
  余大圆脸都绿了。
  “这么说，你们见到了罗学云，还任由他往田集去？”
  小张苦着脸道：“我去时，他就已经坐在摩托上，若不是黄主任强拉着说了两句话，根本见不到他人影。”
  余大圆眼睛冒火，恨不得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只是这里不是他的办公室，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等着看他笑话。
  “好好好，我就在这里恭候他大驾，看他究竟想耍什么把戏。”
  曹国宏等人俱是摇头，小张等下属也不由相视苦笑。
  田集，周民办公室。
  “这个就是咱们田集的骄傲，劳动致富的代表，罗学云同志。”
  周民满面红光，仿佛家有喜事一般，拉着罗学云说道，“这位是地区工商-办公室吴岷主任。”
  吴岷身材微胖，笑容可掬，自有一番温和的气度，似乎是邻居大叔，而非什么领导干部。
  要论级别，周民跟吴岷是齐平的，但论地位截然不同，一个在地区供职，背景可想而知，一个在偏远乡镇，能不能升到县里都是未知数。
  周民即便不是为了巴结，也得给同志留个好印象，万一哪天呢。
  “吴主任好。”罗学云打过招呼，直截了当道，“家里现在事很多，我忙得焦头烂额，若不是周书纪打这个电话，我是不会挪窝的，还请您有什么话，直说。”
  周民斥道：“怎么跟吴主任说话的，你那一摊子杂七杂八的东西，难道比地区的大事还重要？”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没停过，真让人迷惑，他是真骂还是假骂。
  “学云同志快人快语，我也就开门见山。”吴岷认真道，“我代表某些同志，正式向罗学云同志道歉，在复杂的经济建设工作中，我们某些同志缺乏相应的专业素质，存在盲干蛮干…………”
  罗学云态度端正地听完吴岷的声明，脸色极其古怪，余光扫到周民，见他也是笑容顿失，惆怅僵硬起来。
  此情此景，突然有一种浓浓的既视感，仿佛曾经见过似的。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如何表态。
  可以肯定的是，吴岷虽然和余大圆不是一个部门的，但摆出这样态度之后，他就不能再追究下去，否则就是不识趣。
  到那时，便没有多的路能走，真就四面楚歌，
  “吴主任言重了，不知道找我具体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