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
深深寒      更新:2025-11-03 17:35      字数:3175
 
  李青刚出来找人,天就开始落雨。山里总是一个山头一个天气,旅馆那边的雨下得比这里大,人都站不住,他们就回到了旅馆,想等雨小了再找人。
  何向辜一听哥哥独自在外寻人还没回来,问李青要了个方位地址,抢了三轮车就冲出来了。
  山路崎岖泥泞,哑巴骑着电动三轮车,冒雨在微弱的车头灯的光亮里寻找着。
  他不能喊,不能叫,只得隔三岔五地拍手发出声响,以期从不确定的某处收到来自哥哥的回应。
  想到这里,祝千行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不是滋味儿。
  “哥哥刚刚不是凶你,是情况紧急,赶着救人。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你来的路上还顺利吗,有没有摔倒?”
  哑巴高挺的鼻尖顶着哥哥的颅后轻蹭,他知道,他不怪哥哥。
  【我只是担心哥,我害怕。】
  何向辜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李青说祝千行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他是真的怕了。
  一切妄念在可能会失去的惊恐瞬间都化为了云烟。
  他没办法回答哥哥关心的话,因为人在极端害怕的时候,是会失忆的。
  何向辜记不得自己摔了多少跤、走了多少弯路,到底是怎么一路跋涉到哥哥身边来的。
  同样记不起来的,还有妈妈的话。
  八岁的小宝缩在米缸里,妈妈隔着缸和他说了些什么,何向辜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我怕。】
  哑巴重复写着这两个字,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哥哥的手掌心划烂,祝千行咬着下唇,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宣泄气力。
  “别怕,别怕……”
  哥哥的声音很轻柔,何向辜的脑袋靠在他身上,眼睫颤得要抖落一整座秋山的雨。
  哥哥怎么不问呢,问他怕什么,问他为什么发疯?那他就可以告诉哥哥,他怕失去哥哥,怕祝千行知道他心里的龌龊不要他了。
  哥哥没问,哑巴也没回答。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祝千行终于感觉到身后那人僵着的身躯卸了力气。
  哑巴的双唇贴在他的耳后,发出一种介乎“啊”与“唉”之间的叹气声,像是要说什么。
  只可惜他不会说话,那些拼了命发出来的声响,听起来只像是奇怪的叹息。
  “小香菇想告诉我什么,写下来好不好?”
  他主动把被划拉得火热的掌心递到弟弟的手里,何向辜牢牢攥着他的手腕,写下一个“爫”之后,什么都不肯接着写了,把那半个字和祝千行心疼的叹息团在一起,握在了掌心里。
  “不写了,不写了,我们回去,回去了再说。”
  这一天的小哑巴实在是经受了太多事情,祝千行现在只想带他回家去,收拾干净了抱在怀里好好安慰,把白天寻思出来的那丁点要保持距离的觉悟都抛了个一干二净。
  这么个疼着长大的人,就是要吃他的心头肉,祝千行也会把自己洗干净片好了装盘端过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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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有点太好了[可怜][可怜][可怜]
  第20章 生物钟
  李青终于靠谱了一次,在祝千行抱臂琢磨该怎么和弟弟一起上去的时候,带着人赶到了坑边上。
  他们扔下作业绳梯,又是拉又是拽的,把两人救了上去。
  祝千行刚一上来,李青絮叨的本性就发作了。
  “祝,你不知道,刚刚那雨下的多大,电闪雷鸣的,你弟直接冲出去了,拦都拦不住,我赶紧找老板借了车往这赶,结果那破摩托半路上抛锚了……”
  他一边说,祝千行就一边将何向辜抱在怀里轻揉后颈安抚,一言不发地看着大家忙活。
  那辆小电车被雨淋了开始罢工,三轮车被开走送冯欢喜去镇上医院了,只留下个李青在这守着他们俩,等其他人过来接。
  祝千行的手机还是没找到,匆匆来又去的雨把他困在深山里,可祝千行心里一点也不急。
  家人和朋友都在身边,还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不过这回没上回凶险,上次在东北,你差点掉冰窟窿里,还记得吗……”
  李青一开始说话就没个停的时候,左右无人,他看兄弟俩抱在一起也觉出了孤单意味,就怀抱着应急灯开始自顾自地忆往昔。
  祝千行含笑默默听着不搭话,手掌突然被人拽过去。
  小哑巴在他手心里写:【哥的工作一直这么危险吗?】
  “也不都是,”祝千行知道他担心自己,小声地凑过去解释,鼻尖快要与何向辜的耳垂相碰了,“大部分情况下都挺安全的,大家出工收工都一起,互相照应,今天是特殊情况。”
  小哑巴又写:【那工作时候都干些什么呢?】
  这是被李青说的起了兴致,开始好奇他的工作内容了,祝千行能明白怀里这个少年对于探索世界的憧憬,于是在李青“想当年”和“还有上次”的背景音里,给弟弟介绍自己的工作。
  他从测量仪器讲起,告诉哑巴什么是工程测量,自己又是怎么通过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棱镜、仪表知悉山峦的起伏、河流的蜿蜒。
  【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哑巴眨着眼,心思单纯懵懂,写出来的字不带语气,祝千行却能轻易读懂他的想法。
  他不是在否定谁的工作,而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祝千行思索一番,给了他答案。
  “你看,那边那座山的顶上,未来会树起高大的风力发电机,大山呼出来的每一道风,都会随着叶片的转动转化成电能,传进千家万户,变成你床头的灯、头顶的光。而我们就像是在丈量大地的脉搏,告诉世界,大山想让我们把风车建在哪里。”
  李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讲述,爽朗地笑了两声,也加入到了祝千行有些矫情的比喻里:“你哥说的是工程测量,青哥我干的是岩土工程,是给地球扎针抽血的,可没他那么浪漫,哈哈。”
  何向辜见有人加入他和祝千行的说小话行列,不好意思低着头笑,往哥哥的身后躲了一躲,先前在大坑底下脚踩着泥时候那股发疯的劲头荡然无存,又变成了无害的乖巧少年。
  “听话,累死累活别干勘测,你今年高三了吧,高考完选个高尚、赚钱的专业,让你哥也跟着你享享福。”
  成年男人说教起来总冒出来一种微妙地让人不适的感觉,何向辜抿抿嘴,没作回答,糊弄了过去。
  来接他们的人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三个人坐在旅馆老板的平板车上,李青抓着扶手,祝千行拉扯着弟弟,颠簸了一路终于回到了旅馆。
  这一夜,几个人都没能好好休息,那三个抬着冯欢喜去看腿一时间不能回来还在诊所守着,李青嘱咐完祝千行善后,马不停蹄地到医院接班去了。
  到底是出差在外,不光要顾着人,还要顾着工作,业主单位可不管你是几个人摔着了,耽误工期流走的就是白花花的钱。
  祝千行回去以后先给院里打了个报告说明了一下情况,又调试仪器把数据都整合出来,还帮冯欢喜看了工伤认定的流程,等他忙完冲完澡回到房间,天都透亮了。
  哑巴支着胳膊靠在床头等他,眼睛已经合上了,听见祝千行开门的声音,又坐了起来。
  “怎么不睡……哎,干嘛呢?”
  祝千行刚在床边坐下,整个人就被罩住了——哑巴用崭新的才盖了一夜的夏凉把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哥淋了雨,盖这个。】何向辜困得迷糊,手语打得乱七八糟,解释完了就把蛋糕卷一样的哥哥放倒了,长腿压着祝千行的下半身,像抱娃娃一样紧紧把人抱在了怀里。
  “好,哥盖这个。小香菇快休息,睡吧,睡吧……”
  祝千行的脑子早被小哑巴在坑底下的那一哭搞得七荤八素,哪里还顾得上计较他这会儿的没大没小,蛄蛹着松了下肩颈,就合上眼听之任之了。
  到底还是年轻血气旺盛,何向辜虽然只盖着一层薄被单,身上还是暖融融的,像暖炉一样烘干了祝千行入粤以来身上积久的潮气。
  舒服到他几乎以为自己睡在寻州了。
  最开始到寻州的时候,祝千行也睡不好。
  他不是从本地的福利院长大的,他来的那个地方气候很干燥,天黑得也很晚。
  福利院的老师和政府的工作人员陪着他坐了很久的火车才到寻州,穿过大大小小的街巷,绕过一个废旧的塔楼,祝千行顶着夕阳到了祝家。
  刚到寻州的时候,祝千行每晚都睡不着觉,他适应不了这里的日夜节奏,常常是保持了十几年的原本的生物钟刚开始起作用,天就亮了。
  虽然现在不睦,但那会儿,纪凌云也是实打实地纵容过他一段时间,睡前送晚安牛奶,早上也不催他起床,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只可惜祝千行生在草原却长了个喝不了牛奶的肠胃,一杯下肚,在卫生间坐到下半夜,不舍得浪费好容易等来的母爱,他即便是遭罪也每天乖乖地喝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