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缺个老板娘。
  苏桃垂下眼,盯着吧台上一圈未干的水渍，像吃下一颗酸柠檬，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桃子你说是不是啊？”姜浩没察觉她的异样,兴致勃勃地转过头追问。
  苏桃茫然地抬起头,喉咙里挤出细弱的气音“嗯”了一声。
  这时门被推开,周野烬抽完烟从门外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目光扫过两人，随口问道：“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姜浩嘴快,抢先一步笑嘻嘻道：“我和桃子在琢磨过两天你生日，给你备点什么惊喜好呢。”
  “生日？”周野烬眉峰轻蹙。
  他不怎么过生日，几乎忘了这茬。
  视线掠过姜浩，最终落在苏桃低垂的睫毛上,声音低沉,像羽毛拂过耳廓：“是吗？那想好送我什么了没？”
  话是问两个人,可幽深的眸子，牢牢锁着苏桃。
  苏桃只得抬起头。
  灯光下，她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红，声音带着慌乱：“暂时还没想好叔叔,店长说你好像什么都不缺。”
  闻言，周野烬似乎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随意地撑在吧台上，拉近距离，语气慵懒，又藏着一丝认真：“谁说的？我也有缺的东西。”
  话音刚落地，旁边的姜浩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揶揄道：“是，缺德！”
  补刀来得又快又准。
  “噗嗤”苏桃被逗笑。
  周野烬原本想给姜浩一记眼神警告，可她笑了，算了，由他去吧。
  他抬手，在台面上轻叩了两下：“行了，收拾一下，走了。”
  苏桃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确实不早了，点点头，解下身上的围裙。
  回到云上，夜色已浓。
  卧室里，手机光映在苏桃脸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叔叔生日，就算他什么都不缺，可是准备一个生日礼物，这是必须的。
  翻遍了购物网站和礼物推荐，那些精致却冰冷的物件，似乎都无法承载她心意。
  只好关掉手机，无声地叹了口气。
  *
  第二天，学校。
  慕小闫敏锐地察觉到苏桃的心不在焉和闷闷不乐。
  午饭时，见她对着餐盘发呆。
  “怎么了桃子？”慕小闫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是不是天太热，没胃口？还是食堂的菜太难吃了？”她看着苏桃餐盘里几乎没动的饭菜，有些担忧。
  苏桃摇摇头，轻轻放下筷子，眉宇间笼着淡淡的愁绪。
  “不是，是叔叔生日快到了。”她叹了口气，声音很轻，“我在想，送他什么礼物好，店长说他什么都不缺，唯一可能就是缺个女朋友。”
  慕小闫先是一愣，随忍俊不禁，故意逗她：“嗐！我当什么大事呢，就这啊？那你就送她一个女朋友呗，这不现成的？”她朝苏桃挤了个眼。
  苏桃脸颊瞬间飞红，嗔了她一眼，气鼓鼓地放下筷子，“我不跟你闹了！说正经的呢！”
  见好友真急了，慕小闫也不开玩笑了，正色道：“好好好，不闹了，来，让本军师帮你分析分析。”
  她咬着筷子尖，认真思索起来：“太私密的东西肯定不行，容易暴露你那点小心思，太常规的呢，像皮带钱包打火机，你叔叔那种段位的，估计抽屉里都塞满了，确实没新意。”
  越说越觉得这题真有点难，挠了挠头：“啧，给老男人送礼物，我也没经验。”
  恰好陆梓良端着餐盘经过。
  慕小闫眼睛一亮，立刻扬声喊道：“陆梓良，这边！”朝人挥了挥手。
  陆梓良脚步一顿，左右看了看，确认是在叫自己，才端着餐盘走过来，在他们对面坐下，斯文地推了推眼镜：“怎么了？找我有事？”
  慕小闫单刀直入，下巴微扬：“问你个事儿，陆梓良，你们男的过生日，一般最想收到什么礼物？或者说，收到什么会觉得特别开心？”
  “生日礼物？”陆梓良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一丝惊喜飞快掠过，声音不确定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下个月过生日？是要送我礼物吗？”
  苏桃被他的反应逗笑了。
  慕小闫扶额，一脸被你打败的表情：“大哥！是别人过生日。”
  陆梓良闻言，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哦，这样啊。”
  他认真地想了想，神情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与理性，“如果是我的话其实都行，重要的是那份心意，只要是对方用心挑选的，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很喜欢。”
  慕小闫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等于没说。”
  苏桃见气氛有点僵，声音温软解释道：“班长，是这样的，我叔叔下周过生日，我想送他件礼物，但一直没想好送什么合适，所以小闫才想问问你们男生的意见，参考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陆梓良推了下眼镜，思索片刻，神色变得慎重，“是你叔叔的话那情况可能不太一样，毕竟年龄、身份、喜好差异都比较大，我不太敢随便建议，怕误导你。”他的语气十分诚恳。
  慕小闫撇撇嘴，一副要你何用的表情，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三人安静地吃完饭，一起往教室走。
  路上，慕小闫想起没买水，拐进了小卖部，走廊上只剩下苏桃和陆梓良。
  阳光洒在地砖上。
  陆梓良看着慕小闫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迟疑：“其实如果是非常重视的人，亲手做的礼物，或许会比较能表达心意。”
  苏桃侧头看向他。
  陆梓良说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落在远处：“我也就随便一说，你也可以想想别的。”
  慕小闫拿着水出来，看到陆梓良已经走了，剩下苏桃在原地发呆。
  “走啦桃子，发什么神呀？”
  苏桃回过神来，挽住好友的胳膊，脸上是轻快的笑容，“小闫，我知道该送什么了！”
  陆梓良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桃的思路，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迅速浮现。
  她打算亲手做一个木料手工酒架送给周野烬，以后他每次调酒，目光触及，都会想起她。
  高二下学期开始，云城中学对走读生实行了更人性化的管理，晚自习不再强制，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学习习惯和效率，选择留下来自习或回家。
  苏桃一直习惯留在学校上晚自习，但现在为了给周野烬准备这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她必须挤出时间。
  这个星期，她决定白天利用课间、午休等一切碎片时间，拼命赶作业，晚上则不再留校自习，要去木工坊。
  可问题来了，周野烬几乎每天都会准时来接她放学，如果被他发现自己不在学校，这份惊喜就不再是惊喜。
  晚上放学，窗外霓虹闪烁，光影流淌在车厢内。
  苏桃坐在副驾驶，手指绞着书包带子，心跳得有些快。
  半晌，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叔叔，马上要放暑假了，这个星期我打算不上晚自习了。”
  “为什么？”周野烬专注看着前方，没有质疑，只是单纯的关心和询问。
  苏桃心跳得更快了，她暗暗咬了咬舌尖，心底默念：小闫，对不起了，借你挡一挡。
  她稳住声音，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说道：
  “小闫家里给她报了个数学冲刺班，就在市中心那边，她一个人去有点怕，非让我陪着，我们互相有个伴儿，结束之后我自己坐车回家就行，叔叔你也不用来接我。”她一口气说完，紧张的手心都沁出了薄汗。
  撒谎的感觉很不好受，可为了那份惊喜，她别无选择。
  周野烬听完，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或怀疑，只淡淡“嗯”了一声，随即道：“行，把补习班的具体地址发给我，万一哪天下雨不好打车，或者太晚了，我过去接你。”
  慕小闫父母确实给她报了那个知名补习班，苏桃以前也陪她去过几次，她报出那个真实的地址。
  可看到周野烬专注地记下地址，他的信任让苏桃心里的愧疚感更深了。
  接下来的一周，苏桃的生活节奏变得紧张而隐秘。
  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响，她成了班里动作最快的人，迅速收拾好书包。
  她在网上找到了一家评价不错的木工手作工作室，提前预约了课程，每天放学，她便背着书包直奔那里。
  这天，放学铃声一响，苏桃利落地拉上书包拉链。
  这次她已经提前和慕小闫通好气，免得再遇到上次尴尬情况。
  慕小闫见她一脸兴奋和期待，打趣道：“哎，不知道某人到时候收到你的礼物，会不会激动的睡不着啊。”
  苏桃脸一红，摇摇头，睡不着的人只有她。
  这两天酒架框架已经搭出来，今天要去开始打磨了，时间很紧迫。
  慕小闫今天家里有聚餐，也加快了动作，“正好，我今天也不上自习了，跟你一起走一段。”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天边挂着金色的夕阳。
  刚走出校门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苏桃，等一下！”
  苏桃和慕小闫同时回头，只见一个背着黑色吉他包的少年正朝她们小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笑容干净爽朗，正是六班的谢延。
  “谢延？”慕小闫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语气带着点戒备，“找我有事？”
  谢延目光越过慕小闫，落在苏桃身上，笑容坦荡：“我不找你，我找苏桃。”视线直白而热烈，带着少年特有的无所畏惧。
  苏桃避无可避，只得抬头与其对视，嘴角牵起一个礼貌却疏离的弧度：“你好。”
  上次在图书馆的告白，她以为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之后谢延也确实没有再打扰她，这让她松了口气，以为对方是个懂得分寸、知难而退的人，没想到，他竟会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直接叫住她。
  谢延似乎完全没感受到那份疏离，调整了一下肩上的吉他包带，笑容依旧明亮：“苏桃，这周五晚上，我们乐队在“蓝调”livehouse有场小演出。”他语气自豪，掏出两张门票，递到苏桃面前，“我想邀请你来看我们演出，特意给你留了位置！”少年眼底盛着星光。
  苏桃看着那两张递到眼前的门票，一时语塞，拒绝的话在舌尖打转。
  谢延赶时间，露出一口白牙：“苏桃，周五晚上八点，你记得来哦！”生怕她拒绝，塞到她手里，说完一阵风似的转身跑远。
  苏桃看着手里的那两张门票，像两块烫手的山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慕小闫看出了她的为难，浑不在意道：“没事，别理他，收下又不等于要去。”
  苏桃点点头，看着谢延消失的方向，猛地想起自己也快要迟到了，匆匆和慕小闫告别，前往木工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