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水声一响，而后是什么东西围了过来，小丧尸只觉得视线忽然变高，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是被抱起来了，身上还裹了件宽厚的衣服。
  那顶着一头湿头发的男人一手抱着他，一手抱着小女孩：“哎哟这可真冻人，快快快，咱们回去烤炉子。”
  小女孩搂住男人的脖子，咯咯地笑：“爹爹快跑！”
  直到看着周围飞速后退的景象，听着女孩和男人的笑声，小丧尸才忽然有种置身奇境的感觉。
  他非常非常地小心蜷起了脚，手指轻轻地抓住了身上的厚袄子。
  一进屋，一个盘着简单发髻的妇人就把他们赶进了里屋，先是把小丧尸身上那件湿衣服拿走了、换了条被子给他围着，出去后没一会儿又提着一个小壶、拿着三个碗钻了进来。
  “赶紧喝，不然病了有你们受的！”
  她板着脸，可吹着滚烫姜汤的动作却仔细温柔。
  只是，小丧尸连“喝”这个发音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他看着旁边男人的动作，又看了看手里的那只小碗，而后小心地捧着碗，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妇人飞速地和丈夫对视一眼，垂下了眼眸。
  小丧尸和真正的人类还是有很大区别，反应迟缓呆滞还能说是孩童脑子不好，可那身青灰色的皮肤就怎么看怎么怪了。
  可夫妇俩和他们的女儿居然都没提这种种怪异，甚至连看到把脑袋缩回去的饕餮时也只是愣了一下，一点也没表示出惊恐。
  直到妇人给小丧尸换好了衣裳，替饕餮擦着身上的毛时，她才像是随口提那样问了一句：“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掉进河里？”
  小丧尸直直地盯着她，好一会儿后才轻轻“嗷”了一声。
  那妇人见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拧起眉、咬牙切齿地骂：“这群畜生！”
  晚饭时，小丧尸那明显不会使筷子的样子又是让妇人一阵难受，但她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重新端了个碗过来、温声道：“没事，先喝点粥。来，孩子，张口，啊......”
  她一点都不害怕小丧尸，哪怕是被那双阴沉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也依然神色温柔。
  等到小丧尸终于学着她的样子微微张开嘴后，妇人更是眼里都泛起了泪光：“好、好......”
  她看着小丧尸，像是在看自己心爱的孩子。
  天色已晚，妇人把两个孩子塞进被子、掖好被角后就熄灯走了出去。
  女孩儿倒是入睡得很快，小丧尸没睡眠需求，就这么睁着眼睛平躺着。
  饕餮被安置在床脚的一个蒲团上，等四周安静后，饕餮才轻手轻脚地钻到小丧尸的手边，弹出自己的脑袋后，把脸放到小丧尸青灰的手指上蹭了蹭。
  夜深了，现在又是入冬的时节，整个世界都显得安静得过分。
  小丧尸一下一下摸着饕餮的绒毛，听着远处那条河流的水声潺潺。
  “看吧，我早就说过他们不会停手的！”
  小丧尸和饕餮齐齐偏过脑袋，盯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妇人的声音继续响起：“真不知道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这天又是不是瞎了眼！”
  男人没有说话，可小丧尸却能听到他一声比一声重的叹息。
  第二天一早，小丧尸被妇人穿上了一套厚衣服，等被牵到灶边时，手里还被塞了个热乎乎的烤馍。
  妇人温声道：“来，快尝尝，这是婶子刚做的。”
  因为离得近、看得仔细，小丧尸忽然发现她和昨天不一样，她的眼皮有些肿、眼眶也泛着红。
  一起被牵着走到厨房的女孩坐在小板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烤馍，直到她想去拿水喝时，才发现坐在她旁边的小丧尸只呆愣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她想了想，抬起胳膊到小丧尸面前晃晃。
  等小丧尸看过来时，她才把剩下的烤馍慢慢凑到嘴边，咬了一口，一边小声道：“这样吃。”
  小丧尸照着学，只是他还是理解不了咀嚼是什么，所以只学着女孩的动作、动了几下嘴就试图把烤馍给咽下去。
  然后果不其然的，他被噎住了。
  虽然丧尸不需要呼吸，被噎住也不会有什么事，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小丧尸却居然感觉到了喉咙处的异物感。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被吓坏了。
  小丧尸立刻扔掉烤馍抓向自己的脖子，在发现抓挠根本没用后，他更是立刻绷紧了手臂。
  小丧尸的动作太快，女孩也被吓住了，而等心不在焉的妇人注意到身后动静时，一转头就看到了小丧尸准备撕开自己喉咙的场景。
  妇人立刻脸色一变，她迅速捏住小丧尸的手腕，可是小丧尸力气太大，根本就拉不动。
  她只能一手紧紧环住小丧尸的身体、让小丧尸贴着自己，拿着一个碗递到他嘴边：“别怕，孩子，别怕，喝点水就好了。”
  她声音嘶哑，几乎是在哭。
  小丧尸看着她，出于某种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缘故，居然真的就松开了手。
  他昨天喝过粥，这会儿喝起水来并不难，等那块馍被咽下去、他终于摆脱了那异物感后，妇人才替他理了理衣领。
  领子上有一圈可爱的白色绒毛，恰好遮住了小丧尸脖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陈年伤疤。
  妇人把他安置在椅子上，继续回到炉边添柴、加水，她背着两个孩子，悄悄地抹了下眼睛。
  屋子里一时间很安静，静得只有柴火的噼啪声。
  小丧尸耳边响起一阵气音：“对不起。”
  小丧尸转头，是那个女孩。
  他倒是学过这个词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没想用馍馍吓你......”女孩愧疚极了，两只手紧紧交握，指节都白了。
  小丧尸努力了一会儿才终于听懂了对方是在为他受伤道歉，他赶紧摇头，又指指自己的脖子，伸伸胳膊和腿。
  女孩看着他这么努力地证明自己没事的样子，终于笑了出来，她笑得都露出了两排小白牙，能清楚看到牙上缺着那个口子。
  她握了下小丧尸的手，像是说秘密那样小声道：“那我们是好朋友啦。”
  灶台烧得很旺，温度慢慢升高，整个屋子都变得暖和了起来。
  饕餮转了半个圈，换了个方向烤火。
  女孩跑过去对着妇人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的娘亲给逗开心了，她们笑着、说话声很小，和饕餮的呼噜声一样小。
  小丧尸看着自己的掌心，半天都没有动。
  明明丧尸是没有知觉的，可在这一瞬间，小丧尸却仿佛感觉到了温暖。
  夜晚，小丧尸正试着学人类那样闭上眼睛，可忽然间、他耳尖一动，没有发出丝毫动静地坐了起来。
  几分钟后，一道慌乱的脚步声闯进了屋子。
  “快！快把两个孩子叫起来！出事了！”
  第15章 红鳞少年
  妇人的声音很冷静：“怎么了？”
  自男人进屋后，一直有各式响动出现着。
  男人的语速飞快：“本家的人找过来了！估计还有半炷香就要到！”
  “什么！”
  “可能是那孩子的原因，但你放心，这次我——”
  “别说了，当年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别说了。”
  很快，脚步声朝着里屋这边过来了，门打开后，小丧尸能清晰地看到妇人紧蹙的眉。
  她用了点力气拍了拍两个孩子身上的厚被子：“年年，起来了，快穿衣服。”
  说完，她又拽过旁边的另一件袄子替小丧尸穿起来：“孩子，跟婶子走，记住，路上千万别出声。”
  小丧尸能听懂那句“别出声”，只抿紧了嘴。
  小女孩看上去也就七八岁，但却有着这个年龄根本不符的理智和冷静，大半夜被这么叫醒了又是一阵慌乱，她不仅没吵闹还摸着黑.帮父母装干粮。
  几分钟后，两道身影迅速隐入夜色。
  这地方和空间裂缝不一样，天上飘着小雪，雪吹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堆起就化成了水，泥巴路上到处都是小坑，湿哒哒的。
  寒风呼啸，衣着干练单薄的夫妇二人背着孩子，在这泥路上健步如飞。
  小丧尸抱着饕餮呆在妇人的背上，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几个时辰的赶路没有休息，那小女孩露在外面的一小片脸已经都被冻得通红。
  她呼出的水汽在睫毛上结成了霜，可却也一直咬紧了牙没出声。
  雪渐渐地下大了。
  他们开始偶尔停上一下，每每停下时，男人就拿出一个布袋子往地上倒着什么，屏息凝神几秒后又立刻继续赶路。
  不知过了多久后，天边终于出现了一抹光，可是这雪天阴云密布，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光线照进山。
  就在小丧尸他们即将从山坳的一个转角穿过去时，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一点啪嚓声。
  这动静在小丧尸听来不小了，可五感非凡的夫妇二人居然都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