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
思深初至 更新:2025-11-04 16:53 字数:3109
“谢谢。”
一路到青石镇,卓之川手上还剩十来块,况且这三更半夜的,现在出门只能露宿街头。
“这孩子可真有个性。”
蒋成兴想着,看见人消失在转角,笑呵呵摇了摇头,继续整理院里堆积的东西。
弄得差不多后,拴上店门朝后面搭的临时住处走。
平时他都是回家,但今天太晚,回去就是挨他媳妇骂,还是不往他媳妇儿枪口撞。
卓之川推开仓库门,一眼就看见靠在墙角的行军床,将床展开放在地上,还没躺上片刻,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小子,没睡开个门儿。”
卓之川路上赶了两天,又修五个小时车,铁打的身体都扛不住,何况是碳水长成的,一沾床不想动,强撑着本能爬起来。
“给你个枕头,还有外用药,把后脑勺处理下,可别死在这儿,传出去影响不好。”
蒋成兴将手中的东西塞给卓之川,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十四岁孩子,陷入沉思。
“明早起来干活,店里不养闲人。”
“谢谢老板。”卓之川松口气,起码暂时有个落脚处,赚钱再后续打算。
“叫啥老板,做的小本生意,蒋叔就成。”蒋成兴转身挥手道,“行,你早些休息,不吵你。”
“谢谢蒋叔。”
卓之川给脑袋的伤口涂完药,趴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许是今天见着季柃苔,做梦全是和季柃苔在一起的时光。
开心的、伤心的、痛苦的、后悔的……
季柃苔肯定在他心里装了个控制器。
一颦一蹙、一哭一笑,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情绪。
即使在做梦,都能感同身受。
季柃苔生病最严重的时候,也是他失眠最多的时候,经常做噩梦,梦见一觉醒来季柃苔死了,不见了,消失了。
可能太害怕没这个人吧,每晚都是冒着一股冷汗惊醒,直到看着季柃苔身影才稍稍缓和。
他觉得那段时间自己也病了。
医学不是有个叫焦虑症的,他应该就是那个病,没看见季柃苔就心悸、手抖、浑身紧张。
季柃苔去浴室超过五分钟,他就要去敲门,没听见声音立马破门而入。
做饭、处理工作,每隔一会儿,都要看季柃苔是不是好好的。
即使重活一世,这种应激反应也残留着,刻在骨子里不曾改变。
就像瘾君子,季柃苔是他的解药。
卓之川睁眼,看见仓库门缝透过的光亮,起身出门。
太阳出来了。
他想再去看看季柃苔,心里安稳些。
第6章 牛奶冰棍
“外婆,我昨晚梦见爸爸妈妈了。”
季柃苔坐在水龙头旁边,一手拿着小杯子、一手拿着牙刷,包着一口泡沫,话也说不清楚,叽里咕噜的吐字。
“他们说很想苔苔,我也想他们。”
方外婆点点头,等着他洗完口,重新弄捧水给季柃苔洗脸。
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泛出银光,眼角微微湿润,面上的笑意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悲伤。
她膝下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老头子走后,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孩子,多少苦都熬过来了,孩子长大成人、各自成家后,本以为就好好安享晚年了,在家候着孩子时常回来看看。
结果半年前的一场车祸,带走她女儿女婿的生命,留下年幼的小外孙,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女儿女婿说好中秋回来看她老婆子,不曾想还没到中秋,回来两个骨灰盒和一个双眼哭地通红的小娃娃。
她一个半截子入土的人,没啥本事,苦些累些无所谓,可苔苔只有八岁,往后还有大把的人生,不能因为腿就捆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镇上医生说从治疗到复健,至少要三千块钱,她一辈子的积蓄加上赔偿款,还差一千。
也不知道要攒多久。
方外婆吃力将季柃苔抱起来,粗糙的手摸着孩子脑袋,“他们很想苔苔的,在天上会保佑咱们苔苔健康长大呐。”
“嗯嗯,苔苔知道的,我要健康长大,以后代替爸爸妈妈照顾外婆。”
直到听不见祖孙俩的声音,卓之川才敢往里头看一眼,只见老人颤颤巍巍走路的背影,还有趴在她肩膀一点一点的小脑袋。
沿着来路返回,顺手买了些油条豆浆,一路小跑向汽修店。
卓之川两口作一口吃完早饭,拿起手旁工具修院里放置的车子。
大概弄了半小时,蒋成兴穿着个老头衫从房里走出来,连打三个喷嚏。
“这大早上的,一打喷嚏准没好事儿。”蒋成兴边走边嘀咕。
直到院中,才想起昨晚来了个小修车师傅,话不多但手艺成,没想到人还勤奋!
捡到宝了啊!
不对,他是自己送上门的。
“小卓啊,起早贪黑工资也那么多,我这可给不起加班费。”
卓之川将车胎怼上,抬眼回道:“睡不着,不用加班费。”
“成,你忙,我待会儿过来。”
蒋成兴说完便去洗漱,员工都开始干活儿,他这做老板的肯定不能落后,得起带头作用。
况且今天轮到运输队的车检日,早些收拾完早些开工,待会有的是忙的。
蒋成兴倒腾清楚,正准备出门过早,就看见桌上的油条,他也没客气,直接上手就往嘴里塞。
“谢了。”蒋成兴给卓之川扔了瓶老汽水,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投入修车的活计中。
日头升至日中,空地也没个树荫遮阴棚啥的,两人身上的汗一茬接着一茬冒,后背湿地能拧杯水出来,脸上、手上全是货车的机油垢。
卓之川扯下脖子上的毛巾,往脸上一抹,白毛巾立马变成黑毛巾,汽修店就这样,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污垢。
“蒋叔,我去吃饭了。”卓之川拧开水龙头洗了把手。
“诶,管饭,咱们店管饭。”
蒋成兴立马拦住出门的卓之川,“我媳妇要过来送午饭,我们分着吃,不够再买些其他的填肚子,明日让她多送些。”
炎炎夏日,到处都像个蒸笼,远处的树叶一动不动,蒋成兴从仓库搬了个电风扇,吹在两人身上也是一股儿热风,越吹越热。
“这天儿,真是折磨人,今日咋送饭的人还没来呢?”蒋成兴反复站起来,频频张望门口的方向。
“我还是去买些吧。”
卓之川说完就跑了出去,早上去季柃苔家,差不多知晓镇里的布局,知道哪里有卖盒饭的。
手中拿着两碗盒饭,卓之川往回走的时候,瞧见前面熟悉的身影。
就算不看正面,他也一眼认出这是季柃苔外婆,扛着蛇皮袋走路的姿势,和抱着季柃苔一模一样。
“阿婆,我帮你拿。”
卓之川冲上去,叫住埋头向前走的人,身后袋子在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
方外婆擦去满头大汗,笑着说道:“小伙子,谢谢你啊,这人老了就是不行,要放在几十年前,扛两麻袋都不在话下的。”
“阿婆,你去哪里?”卓之川大声喊着,昨天季柃苔还说他外婆耳朵不好,不过前世他也说过,他记得季柃苔说的每句话。
“诶,去废品回收站,你顺路不?”
“顺路,旁边不是个小卖部,我去买瓶水,顺路的……”
卓之川背着蛇皮袋走在路上,他都感觉有些重,更何况是方外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扛着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到回收站后。
卓之川一直等着别人清点完,将两块三角六分钱递到方外婆手中,才没继续跟着她。
转身去小卖部买瓶老汽水,出门刚好碰见进门的方外婆,老人双手拦着他。
“本来说我给你买的,结果你都买了,那下次来我家里喝些水,就河边巷子最里头。”
“好,下次一定去,阿婆我先回去吃饭了。”卓之川扬了扬手中的盒饭,说完就跑了,不敢待太久,心里又酸又麻。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四十岁的女人,大家喜欢叫桂芳。
人和和气气的,看见来人都会打个招呼,“方婆,又给你小外孙买冰棍儿啊。”
“是哩,拿个牛奶味的。”
方外婆从口袋掏出布包,又打开布包里的塑料袋,从里头扒拉出五分钱。
数了又数,缓缓放在柜台上。
“好嘞,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
桂芳将钱放在铁盒子中,转身去后头的冰柜,牛奶冰棍儿要八分钱,但她按成本价卖给方婆的,没让她晓得。
她一个老人也命苦,老伴走得早,通过捡瓶子、做衣服拉扯大孩子。
结果儿子娶的媳妇人品不行,撺掇儿子不管方婆。本来有个孝顺的女儿,老天也是个不长眼,不给好人活命。
桂芳拿出冰棍儿,用了个干净塑料袋装着,递给方婆,“给你拿了个冻的最好的,一时半会儿化不了,方婆你慢些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