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思深初至      更新:2025-11-04 16:53      字数:3116
  两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医生说小孩儿的情况需要手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要知道前世医生说得是,季柃苔很难再次站起来,更别说走路,他应该庆幸腿没有病变,不然都得截肢。
  卓之川找了个医院附近的旅馆,手术就定在两天后,在市里肯定比家里方便不少,便没想着回去。
  “苔苔,饿不饿?”
  捧着水杯喝水的季柃苔点点头,“有一点点饿。”
  外婆把牛奶灌在他的水杯里,他中午时不时喝一口,所以只有丢丢饿,大概能吃两碗饭的那种饿。
  卓之川将包里的衣物拿出来,钱又塞回包里,贵重物品贴身放好,他算是深有所感,尤其这是小孩儿的看病钱,丢失不得。
  将包背在前面,又抱起季柃苔,“苔苔,看好包,哥哥带你去吃饭。”
  卓之川带着人下馆子,小孩儿瞧着菜单上的图片,两眼放光,口水直流,但是一看旁边的价格,又放弃看向素菜。
  “哥哥,我吃清水白菜就可以了,心疼哥哥。”
  卓之川拿回菜单,拿起笔就写季柃苔爱吃的菜,“要不要吃糖醋鱼?”
  苔苔咽口水,“要。”
  “要不要喝藕汤?”
  苔苔纠结但不多,“要。”
  “要不要鸡蛋羹?”
  苔苔不演了,“要。”
  卓之川写好菜品,让后厨的人送菜,“怎么不吃清汤白菜了?”
  “外婆说,要听哥哥的话,哥哥说吃啥就吃啥。”季柃苔刚说完,肚子便咕噜咕噜叫,小孩儿害羞地嘿嘿笑,“哥哥什么都没听到哦。”
  卓之川无奈笑了笑,被小孩儿一闹,刚才的情绪忘得一干二净。
  第26章 手术
  一晃便到做手术的日子。
  医生说要空腹,前天晚上,卓之川特地买了季柃苔爱吃的,就想他多吃些,免得手术太久,小孩儿扛不住。
  可人吃饭跟吃着玩,半个小时过去,碗里的白粥一半都没吃,手里的包子也啃几口便放下。
  “怎么了?苔苔不想吃吗?”
  季柃苔不说话,就低着头,眼眶发红。
  卓之川叹口气,拿勺子给人喂饭,吃个饭速度这么慢,真是孩子不急大人急。
  他喂一口,季柃苔就机械性包一口。
  直到他口里装不下。
  “哥哥,慢些,我还没咽下去。”
  “吃饭,别说话。”卓之川耐心即将消失殆尽,差点吼起季柃苔,还是忍了又忍,喂一口就拿张纸擦流出的汤汁。
  “我其实能自己吃的。”
  “等你吃完,都明天了!还睡不睡觉!做不做手术!”
  “我能自己吃的……”
  季柃苔边说边擦眼泪。
  “我……”看着小孩儿被自己吼哭,卓之川也意识到自己的焦躁,看着头越来越低的人,将手中的碗放下,扶正小孩儿面向自己,尽量温柔问道:“苔苔是在害怕吗?”
  不说还好,一说他红红的眼眶便彻底绷不住,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向卓之川的手腕。
  泪是冷的,卓之川却被烫得发痛。
  “哥哥,我害怕,我会不会死啊,爸爸妈妈就是做完手术没的……我怕见不到外婆和哥哥了,苔苔怕……”
  小孩儿哭得语无伦次,上气不接下气,脑袋想着什么就是什么,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毫无逻辑可言。
  可卓之川却听得明白了,他也在害怕,随之日子越来越近,恐惧就如影随形,他也怕那道手术门。
  做梦都怕。
  灯红的时候,他在乞讨;灯绿的时候,他在等待审判。
  可他又得把所有希望寄托于此。
  “苔苔,哥哥保证一定没事,无论如何,哥哥都陪着你,我保证,我保证,这次你信哥哥一回。”
  我保证,这次你不是一个人。
  卓之川擦着季柃苔的眼泪,蹲在他面前,“对不起,哥哥不凶你了,你自己吃饭,苔苔是最棒的,对不对?”
  “嗯……是的,苔苔……最棒。”
  季柃苔抽噎着拿起桌上的勺子,大口大口吃饭,吃一会儿就蹭卓之川衣袖,这边湿了换另一边擦眼泪。
  小孩儿很爱哭,他知道的。
  卓之川看着他提前备好的纸,一张没用,只逮着他衣服擦,笑了笑,这次肯定没事的。
  晚上睡觉,季柃苔紧紧窝在卓之川怀里,外界有丁点儿动静便浑身一惊,攥着他的衣服,卓之川彻夜不眠,一直拍着小孩儿后背安抚他,舒缓他紧缩的眉头。
  “不怕,这次有哥哥在。”
  ……
  手术当天。
  卓之川跟着护士后面,将季柃苔送到手术室门口,“苔苔,哥哥在外头等你,你睡一觉就可以见着哥哥。”
  直到门关闭,卓之川像失去所有力气跌在地上,手盖住手术室刺眼的红光。
  眼前的光影渐渐暗沉,不知为何,他的思绪也不受控制的,牵引着自己来到一间幽暗的房间。
  伸手不见五指,卓之川弯着腰,房间很小,他站起来就会碰着头。
  卓之川有些震惊,这梦可真霸道,已经不顾及是不是睡觉的时候。
  “外婆,不要丢下苔苔……”
  “爸爸,妈妈,不要走……”
  卓之川循声而去,只见季柃苔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等逐渐适应室内的昏暗,卓之川便看着小孩儿整张脸烧得通红,整个人脏兮兮的,像是从泥堆爬出来。
  若不是那眼角那颗泪痣,他都不敢说这是那个前世那个清冷的季柃苔,这世笑着叫他哥哥的人。
  卓之川的指尖微微发颤,悬在半空,季柃苔仿佛若有所感,苍白的眼睑轻轻颤动,沾着泪珠的睫毛缓缓抬起。
  那双浸在泪水中的眸子清澈见底,像受惊的小鹿般怯生生地望过来,眼底浮动着破碎的光。
  “你是神仙吗,能带苔苔走吗,找我的爸爸妈妈和外婆,妈妈叫方栀燕,爸爸叫季国伟,外婆叫方月娥……”
  “找谁都可以,他们肯定在等苔苔的,这里好黑,我好怕啊。”
  听着季柃苔用最无辜淡然的语气说出话时,卓之川心痛到全身颤抖。
  他的苔苔被人欺负,跌跌撞撞才来到他的眼前,结果他还因为季柃苔不要他了而委屈。
  卓之川的喉结剧烈滚动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跪下来将人虚虚搂进怀中,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对不起...是哥来晚了...”
  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撕扯出来的,混着血腥气。
  楼下响起妇人的叫骂声,吓得季柃苔蜷在怀里发抖,“瘸子,出来吃饭,还让我来请你下来不成?”
  一身肥肉的方耀啃着鸡腿,他奶那房子拆迁款马上下来,特地给他买的鸡腿,吃得满嘴流油,“妈,我早上把瘸子锁阁楼里了,他出不来。”
  反正瘸子没人在乎,他可以随意捉弄他,他爸他妈都默认。
  “嘿,你个小兔崽子,这都一天了,死瘸子要真有个好歹,你还想天天吃鸡腿!”
  那老东西人走还偏心眼儿,把房子过给死瘸子,要不是等着拆迁款,她才不养这赔钱货,身体差又生病,病又不病死。
  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待在就是吃家里白食。
  肖燕骂骂咧咧上楼,打开门锁,外头的光透进来,室内才亮堂些。
  “赔钱货!”
  肖燕看着躺在地上的季柃苔,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都等了三年,也就不差这几天,钱一到手,就让死瘸子自生自灭。
  “耀耀,让你爸带人去医院。”
  “总叫我干啥,要去你自己去,我要急着吃完学习,不去!”方耀口里包着饭大声吼,米粒喷得满桌都是。
  “好好好,读书重要,妈就指望你出人头地,吃完就好好学习啊。”肖梅安抚完儿子,慢悠悠去对屋找打牌的方鸿志。
  方鸿志急着回去赶场儿,将季柃苔送到诊所,一挂上水便跑了,丝毫不管独自在医院的孩子。
  卓之川看着躺在走廊长椅的季柃苔,那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没办法,他只能独自受着,安静看着。
  冰冷的药液顺着滴管缓缓垂落,悄无声息地砸在卓之川脊背上,如同碎石头,不停下落直至堆积如山。
  夜晚的诊所极其安静,只有一两个人交谈声,却也清晰可闻。
  “老蒋啊,你媳妇那病无力回天了,你现在只有放宽心,病人才可能多活几天。”
  蒋成兴抹泪,一头白发夹杂些许黑发,整个人憔悴不堪,从里到外透着颓靡,“可她才四十八,还没到五十啊!”
  “我晓得,但她那是乳腺癌,这个年纪发病率最高,你媳妇发现已经是晚期,除了特效药吊着性命,别的不可能有转机。”
  蒋成兴像是看到希望,急切问道:“特效药,你快说是什么药!”
  医生叹口气,他在这镇上当这么多年医生,见过的癌症病人不说多少,一手数那肯定是有的,反正他是没见过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