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保镖交接了下，楚词才走进美术馆，基本都是色彩浓郁的抽象画作，她是纯工科生。
  艺术细胞，嘿嘿！
  最高水平是学校的板报。
  整个平层被切割成许多艺术空间，楚词看了几幅，没什么感触，双手插兜，绕过一处屏风，视线开阔，孟徽周坐在落地窗前。
  “不舒服吗？”她起身，觑着楚词的脸色。
  楚词忙从口袋里拿出手，双手交握，“伯母。”
  孟徽周给她倒了杯咖啡，又起身拿了柠檬片放里面，用小镊子夹了块方糖，顿了下，抬头看她。
  “两块，谢谢伯母。”
  孟徽周加了两块方糖，“你们年轻人就是代谢快，我现在都不敢碰糖了。”心里更加欣赏楚词，又微微叹息。
  面对霍隽衍的妈妈，楚词不能用对待霍承勋的方式，也不能主动出击。
  喝了几口咖啡，心慌的感觉又涌上来，她拿起点心吃了一块，压下心慌。
  孟徽周将另一种点心放她面前，“这个点心是我亲手做的，琪琪和隽衍很喜欢吃。”
  琪琪是霍隽衍的姐姐。
  人家都这么说了，楚词自然不会拒绝，拿起点心，吃了一口，“嗯，像爬到山上吃到了酸梅雪糕。”
  孟徽周头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夸奖，顿时心花怒放。
  楚词倒没刻意讨好，只是她刚才的感觉就像晕车的人，吃到了酸甜口味的，像冰酥一样的糕点，有感而发。
  “楚词，我真的很喜欢你，也特别喜欢星星。”
  楚词心道：来了来了。
  她默默将咖啡放下，规规矩矩坐好，“谢谢伯母。”
  孟徽周看着她，“你这些天都在公司，听到的看到的应该不会比我少，你之前参与过周氏公司的事情，我没有说你以前的意思，我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事情，不会对你之前做的事情做出评判，我的意思是你了解一个庞大的集团运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霍氏集团如今的困境，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看明白。”
  示弱，推心置腹。
  楚词心里不置可否，这一招姚胜婕和周老轮番对她使用过。
  面上还是不露分毫。
  “其实我真的很欣赏你的能力，要是五年前，我一定能接受你们在一起，可是现在霍家遇到了难关，你和周家的关系又那么复杂，我不是评判你的过去，我是说周家因为你死咬着我们霍家，隽衍的婚事如今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孟徽周说的情真意切，楚词的眸光一直盯着茶几位置，听到这些，嘴角噙起一抹讥讽。
  要是回到五年前，肯定又是另一番说辞。
  她抬起头，目光平和，“伯母，我明白，我一直有离开的打算，只是隽衍他看我看的有点紧，这两天倒是个机会，你帮我甩开保镖，帮我安排车，我带星星走。”
  孟徽周呆愣了许久。
  说实话，她从未看轻过楚词，甚至很欣赏很佩服她的果决和手段。
  试想，一个年轻重伤又失忆的女孩，无钱无势，面对周家这种豪门家族，竟能保住孩子，在公司游刃有余干到中层，到最后自己报仇后全身而退。
  孟徽周自问，她自小便被家族尽心培养，都未必有这份坚韧的心智。
  楚词在她眼里就是天生的战士。
  若是初创一代，一定是最佳合作人，可他们霍家已经过了需要女人冲锋陷阵的阶段。
  他们更看重门当户对和家族颜面。
  楚词的经历太复杂，若仅仅离过婚也就罢了，偏偏她一会楚词，一会沈确，又经历了海难，沈确又是和周绍卿私奔，又是和周聿白结婚，真正的沈确死了，真真假假，哪个是哪个，说不清了。
  霍家再也经受不住又一次名声扫地。
  孟徽周更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也像霍承勋一样，栽在女人手里。
  “星星必须留下。”
  “伯母，你能允许我带走霍隽衍吗？”楚词反问。
  “你这是什么话？”
  “霍隽衍是你儿子，星星同样是我儿子，我没有跟您商量，这是我的底线，要不然就别聊。”
  孟徽周脸色大变，“你，你，”
  楚词起身，“我等您的通知。”走出几步，回头，“哦对了，您只有不到24小时，他明晚会回来，到时候他不会放我走，您的计划就会落空。”
  “星星留下，”
  “道理我不想听，再见。”
  孟徽周站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她，忽然倒地。
  第38章
  楚词僵了几秒, 立刻上前查看。
  孟徽周面色发白，额头肉眼可见渗出细汗, 她刚想喊人，却看到身后有保镖跑来，第一时间查看孟徽周的手环。
  楚词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戴着监测身体的仪器。
  他们熟练地给孟徽周喂了几粒药，而后将人抱起，楚词急忙跟上，一直到私人医院，等在门口。
  不多时, 霍朝疆一行人匆匆赶来。
  他看到楚词时, 遥遥点头, 并没有停下打招呼, 而是进去了解情况。
  楚词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了很久。
  久到木然。
  眼前地面上才出现一双黑漆皮鞋，楚词抬头, 倏地站起, 险些一头栽倒，幸好霍朝疆扶了她一下。
  她看着他, 翕唇, 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
  “隽衍妈妈没事, ”霍朝疆朝身后人低声吩咐了一句，继续说道：“你别担心，她有一些基础病, 偶尔会反射性晕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助理端来了一条羊绒围巾，霍朝疆示意给楚词。
  “天气这么凉，要注意保暖。”
  楚词想拒绝，又发不出音节, 只能机械地去拿羊绒围巾。
  才发现自己四肢僵硬，动作十分笨拙。
  大脑发送指令到手指，中间似乎卡壳，助理见状，拿起围巾帮她系好，而后默默退开。
  她低头，想道谢，最后只是半鞠躬。
  他们越是不追究，她心里越负疚到不行，却不敢多问，连道歉都卡在喉咙，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面已经黑透。
  霍朝疆吩咐人将她送回了林山别墅。
  楚词坐在客厅，手机铃声猝然响起，她心口一阵狂跳，看清来电，立刻接通，“喂，子熙，”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我听说我四奶奶住院了？你没事吧。”
  情绪再也绷不住哭出声，“我不知道，我，我为什么这么混不吝……”
  她真的不敢想，要是把霍隽衍的妈妈气出问题，她该怎么办？
  等在医院里的那几个小时，她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一片空白。
  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只要稍稍感觉到冒犯，就会去攻击。
  小时候在父母身边是这样，面对周家人，除了最开始因为周绍卿的死忍受了几次姚胜婕，之后一次亏都不吃。
  怎么面对霍隽衍的妈妈还是这样？
  明明见面之前就做了心理准备，不管她说多难听的话，她都忍耐一次，怎么……她都没有说难听的话，她就……
  楚词哭到听不清电话，哭到不能自持。
  “喂！”霍子熙吼了一声。
  楚词稍稍止住哭声，“我，我是害怕……”
  别墅外有亮光，楚词哭到恍惚，一错眼，大门被大力推开，霍隽衍一身黑，仿佛披着外黑夜的寒气，朝她而来。
  啪嗒！
  手机掉地上。
  她忘了哭，僵硬地站起，呆呆看向他。
  霍隽衍快步走来，一句话都没说，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胸膛冷硬又可靠，身上还带着深秋寒风里的肃萧，呼进去仿佛能在肺部结出冰霜，又舍不得这一点养分。
  楚词静静闭上眼，无声地流泪。
  既怕又愧。
  许久，他沉静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你去见我霍承勋了？”
  “啊？”
  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件事，楚词恍恍惚惚抬头，脸上几道浅淡的白痕，他轻轻摩挲着，略微粗粝，随即将她打横抱起。
  “对，你大堂哥约我见面，他想分家，目标是核心产业，我怼了回去。”
  霍隽衍沉默地抱她上楼，将她放在床上，按铃让管家将温度调高，给她盖好被子，才坐在床边。
  “还冷吗？”
  她将手背放在腰下，隔着衣料，都能感觉手冻的梆硬。
  生完星星后，就落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可现在还没下雪，房间里是恒温气温，她回家许久，居然还没缓过来。
  她摇头，“你怎么回来了？”
  东南亚那边的事情那么多，不可能提前处理完。
  他是听到孟徽周晕倒住院才回来的吗？
  楚词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孟徽周是有基础病，可晕厥就是在她说了些挑衅的话之后才发生的，楚词不会逃避责任，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当时的态度。
  她想，孟徽周这辈子大概没听过这样无理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