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走入那个良夜
  2033年2月1日。
  林希用完了最后一瓶洗衣液。
  从今天开始只能用清水洗衣服。
  但是由于常年茹素不见荤腥，衣服上也没有多少油污。
  退一步讲，生活质量下降到这种程度时，干净体面就要往后放一放了。
  林希看着镜中的自己，33岁的她已经开始佝偻。
  常年没用护肤品的滋润，再加上种田劳作终日暴晒在太阳下，皮肤变得又黑又粗糙。
  短发乱得狗啃一般，自她右手不能动后就没法扎头发了，而长发干活极其不方便，林希总会把头发剪到最短。
  她已经好几年没吃过肉类了，常年操劳加上营养不良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萎靡，没有光泽。
  她好像不止33岁，脸上的皱纹和下垂的脸颊让她觉得自己无限接近张秀兰。
  -
  除了种田，林希总是待在二楼的休闲室，这几年她已经把经典热剧全部看完。
  拼图拆碎了再拼，拼了又拆。
  到后来，唯一的娱乐就是看那本《鲁滨逊漂流记》。
  -
  2033年8月15日。
  由于几年没见过丧尸，林希已经扩大了自己的生活范围。
  这天她正在莲塘挖莲藕，清静了许久的耳边传来发动机的声音。
  那声音太突然了。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的世界终于出现了别的声音。
  林希循着声音望去，又见到那两辆迷彩色的军用卡车。
  卡车停在了村口，两队人沿着小路朝林希走来。
  林希怔怔地站在池子里，沾着泥的左手顿住。
  这两队人的穿着很熟悉，林希看着为首的那道修长身影朝自己靠近。
  是陆未？
  不。
  林希晃了晃脑袋，这几年她视力下降得厉害，看不清来人的脸，但他一定不是陆未。
  在看清面容之前，林希和一道犀利的目光对上——
  这么多年过去，杨奕丞的容貌似乎没有发生变化，眼睛依然如鹰隼一般紧紧锁定了林希。
  ！
  林希挣扎着从莲塘里爬出，沾满了泥的套鞋在小路上留下一串脚印。
  她就这么在小路上跑着，如果杨奕丞抬起枪口对准她，她大约是跑不掉了。
  但是杨奕丞没有这么做，甚至没有追她。
  林希狂奔两百米进了熟悉的院子合上大门，直奔房间的密道口。
  但在逃进那个与世隔绝的密室之前她想知道杨奕丞要做什么，于是透过贴了单向防窥膜的窗户观察杨奕丞的动向。
  杨奕丞带着两小队人不紧不慢走来，到了门口，只有杨奕丞一个人上前。
  和上次陆未的行为一样。
  杨奕丞在门外说他知道林希在里面躲着，他不是来搜刮物资谋财害命的。
  这个青年一脸正义地告诉林希外面的情况：
  人类总数锐减90%，女性幸存者更少，占现存总人口比例不到20%。
  而连年的清剿行动和战争几乎没有新生儿，现在丧尸灭绝人类和平，但面临着灭绝的危机。
  基地需要林希做出贡献——为人类延续生命。
  林希在门内静静听着，直到外面抬出了电锯把外面弯曲松垮的防盗栏杆锯掉，林希忽然拧开了阀门，再次回到了地下室。
  杨奕丞对需要的东西向来都是先礼后兵。
  之前需要光伏板是如此，见林希不给才开枪攻击他。
  现在也是一样，只不过现在需要的是健康的女性，所以他不能开枪开炮让林希受伤。
  然而真相是这样吗？
  这个消息被证实之前，林希不会跟杨奕丞走。
  地下室里的物资少了一些，纯净水存量却是不少，只是过了8年不知道过期没有。
  架子上的压缩饼干一点都没少。
  林希明明记得她贡献了三分之二的压缩饼干。
  哪怕她上次把杨奕丞的脸幻视成了陆未，她也无接触赠送了物资！
  林希觉得自己也许眼花或者记忆错乱了。
  她在地下室安全地躲过了一个星期，再次从后山的密道钻出时看到村口原来停着两辆军用卡车的地方空空如也。
  杨奕丞应该撤退了。
  望远镜转回她的小院时，林希惊讶于那完好无损的防盗栏杆。
  她直接从后山走回了家。
  让人疑惑的是，当时她从泥泞的荷塘逃回家时地上都是她的脚印，现在路上空空如也。
  林希想，也许下过了雨。
  可当她面对自家院子时，面前的栏杆没有被锯断的痕迹，依然是弯曲变形，完整地挂在房子上的模样。
  其实这里根本没有遭受袭击。
  根本没人来过这里，就像地下室里完整的压缩饼干一样，她根本没有送出过物资。
  林希大叫了一声，回声从原野上掠过。
  最后恢复平静，百年无声。
  -
  《鲁滨逊漂流记》被翻烂了。
  鲁滨逊在孤岛上坚强地活了28年。
  -
  又过去了半年。
  林希在所有社交平台包括外网发的消息都无人应答。
  浏览记录始终为0。
  -
  家里那辆小破车上次响起发动机的声音还是9年前，林希花了点时间捣鼓才让它再次发动。
  车里装着她9年前收拾好的应急行李箱，里面有她的身份证、黄金和现金，两套换洗衣服和冲锋衣，两瓶水、10块已经融化了的巧克力。
  地下室所有的压缩饼干被她搬到了车上，后备箱还有一箱备用油。
  左手转方向盘还行，但挂挡十分变扭，再加上车实在很破很烂，林希忍着噪音行进的很慢。
  车辆行驶到最近的地下基地时已近傍晚。
  看着坍塌的城门入口和附近的一地焦黑，林希并不意外。
  沿途过来的每一处都是这个模样，建筑损毁，荒无人烟。
  没有丧尸，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一只动物。
  她在车里待到黄昏过去，暗夜降临。
  第84章 软泥上墙
  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时，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另外三人翻了个身。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伴着水声进入梦乡时，水声停了，随即响起了电吹风的声音。
  隆隆响声不绝于耳，房间里顿时发出三道不耐烦地叹息。
  又不知过了多久，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正当大家以为终于可以睡觉时，突然亮起的灯光直接晃了眼。
  一个女生“啧”了一声，拉开窗帘叫道：“大早上的能不能别影响人睡觉？”
  一道娇娇的女声回应她，“谁知道你们这么晚了还没睡觉呢。”
  “宿舍是大家的，另外三个人都在睡觉你不知道注意点吗！”
  娇滴滴的女声回应：“不好意思啦。”
  林希圆睁着双眼看着头顶蓝色的床帘，外面的争吵声由远方传来，渐渐清晰。
  那道娇气的声音很是耳熟。
  曾几何时，林希十分期待过这个声音。
  她猛然拉开床帘从床上坐起，瞪大了眼睛观察着帘外的世界：
  四套上床下桌的组合两两各占一边，其中一张书桌旁放着一把舒适的电竞椅，把本就狭窄的过道占了一半，公用走道变得更小了。
  椅子上有个女生懒懒地仰躺着，脸上盖着面膜，纤细白皙的腿翘着，悠闲地翘着脚趾。
  她睁眼看见林希，打了个激灵惊坐起：“你的表情好吓人啊！”
  是顾艺璇，好久没见的顾艺璇。
  林希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多想和活着的顾艺璇说话，现在竟然和她坐在了一个房间里。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热，顾艺璇不自在地偏过脸：“你怎么了？”
  林希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左手生疏地从床上摸出手机点亮屏幕：
  2019年5月20日。
  距离丧尸爆发还有6年。
  重生了。
  林希自暴自弃地叹了一口气——
  死亡不是终点，也不是解脱，而是无尽折磨。
  她走不出这无限循环的死亡。
  即使人类灭绝，她依然重生了。
  “那个……”顾艺璇的声音低了些，气焰仿佛弱了几分：“我不是故意吵你睡觉的，你别这样行吗……”
  林希被她的声音唤回神思，只见地上的顾艺璇和另外两张床上的室友都震惊地看着她。
  林希也看了眼自己，只见她左手还插在自己的发缝里疯狂蹂躏自己的脑袋。
  “……”
  “……”
  “你没事吧……”
  林希默默地收回了手，下床洗漱以掩饰自己的奇怪。
  刚才呛了顾艺璇一嘴的女生再次发声：“你看，连脾气最好的林希都被你吵得受不了了！”
  独卫里，林希机械地挥动着牙刷，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镜子里不是那个头发稀碎、皮肤松垮、33岁的佝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