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
雪山亭 更新:2025-11-06 16:59 字数:3111
他的手掌宽厚,指骨分明,几乎将那只精巧的莲履完全包裹。
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绸缎印在她脚面上,那触感鲜明得令孟令窈心尖猛一颤栗。
她下意识缩了缩脚,却被那铁钳似的手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她抬眸瞪他,眼底羞赧交加,嘴上依旧不肯服软,“讳疾忌医!还不许人言!”
裴序像握住一尾挣扎的小鱼,眼瞳漆黑,落在她因薄怒和羞窘而泛红的脸上。那霞色自腮边染上小巧的耳珠,更添几分楚楚。
他喉结微动,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含着一丝无奈的叹息。
“我是否有‘疾’。待你我缔结婚约之后,孟小姐自会知晓。”
孟令窈半信半疑,还欲再劝几句,不远处传来几声轻咳。
“咳咳——”
是菘蓝的声音。
孟令窈忙挣扎了一下,裴序识趣地松开手,起身整理衣襟。
菘蓝缓步走近,低眉敛目,姿态恭谨,“少卿,小姐,老爷夫人问两位可谈好了?”
“已谈好了。”孟令窈忙不迭接话,扶着秋千绳站起身,看也未看身侧的裴序,径直走向菘蓝。
裴序在她动作的同时侧过身,让开道路,依旧垂着眼,对着菘蓝的方向淡淡颔首。
朱漆门外,轻舟靠坐在车辕上,同车夫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眼角余光瞥见裴序出来了,忙站直了身子。
远远望见自家大人徐步而来,神色是一派惯常的平静,眉宇间如覆寒霜。
可他伺候裴序多年,最是见微知著,只看他眼角眉梢的舒缓之色,脚步落地时偏轻,心中便已明了。
成了!
他心中长舒一口气。待裴序走近,才发觉他手上拎着一样蒙着绒布的物件,瞧形状像是鸟笼,恍惚间还听得几声鸟叫。
大人今日不是来提亲的么?女方回赠一只鸟?
这是什么规矩?
裴序将鸟笼递给轻舟,叮嘱他看好。
轻舟接过,没忍住好奇道:“大人,这是?”
裴序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大理寺查收的赃物。”
“?”
轻舟面露错愕,待裴序进了马车,他悄悄掀开绒布一角,瞧见里头是只羽翼丰满艳丽的鹦鹉,一见人就要张嘴鸣叫。
轻舟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它的喙,而后松开手,牢牢罩住了绒布。
及至静观院,甫一入门,淡月便迎上来,“大人,都招了。”
裴序颔首,转向轻舟,“明日……”话语稍顿,“再过两日,给孟小姐送信。”
明日,似是太过急切了些。
“是。”轻舟应道。
裴序径直朝内院走去,忽驻足于白石板铺就的中庭。
环视着这方方正正、疏朗开阔的庭院,目光在几竿修竹和孤零零的石桌石凳上流连片刻,仿佛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他住了数年的地方。
他静立片刻,开口道:“此处太空了。”
轻舟怔愣了数息,才猛地反应过来,急趋两步,“是呢。大人看添些什么好?太湖石?或是移栽些花?”
裴序稍作回忆,嘱咐了几句。
轻舟俱都记下,很快吩咐下去。一应安排妥当,他抬手抹了把脸,露出个似哭似笑的神情。
淡月凑过来,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轻舟哥,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病了?”
轻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懂什么!”
淡月暗暗撇嘴,心道他知道得可多了。大人红鸾星动,他知道的时候,轻舟还在梦里呢!
此刻孟府,终于送走贵客,迎来了清静。
“答应了?”钟夫人指尖轻轻扣着桌案,见女儿点头,她凝睇良久,忽然笑出声来。
“母亲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钟夫人慢悠悠道:“是谁从前说得那么笃定来着?”
孟令窈放下茶盏,强作镇定迎上母亲戏谑的目光。
钟夫人学着她平日的语气,惟妙惟肖,“整日板着脸,心里只有公务,蓝颜祸水,招蜂引蝶,最会惹是生非……嫁谁也不会嫁他!”
“男人长成这般模样确实不容易。”孟令窈表情沉痛,语气无比真诚,“母亲说得对。所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烫手的山芋,总得有人接不是?”
“呸呸呸!”钟夫人立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胡说什么?什么地狱不地狱的!我的窈窈是要顺顺当当地嫁进福窝里,享福去的!”
孟令窈从善如流地点头,脸上绽开笑容,“那是自然。女儿定会过得顺遂如意。”
钟夫人这才满意颔首,端起茶盏,似是随口问道:“对了,怎么把静姝送你的那只鹦鹉让裴大人带走了?那丫头知道了,怕是要闹腾。”
“哦,那鸟儿啊。”孟令窈指尖绕着茶盏边缘轻轻滑动,神色不变,“方才裴大人说,像是桩案子里的赃物。静姝年幼,许是受人蒙骗才买下。既是赃物,自然要物归原处,让官府处置才好。”
钟夫人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神色坦然,便也不再追问,轻轻揭过了此节。
“原是如此。”
第59章 四场“噩梦” 夫人,今夜可否容我宿在……
夜色如墨, 屋里灯火通明,兰芷芳香浮动。
孟令窈刚刚梳洗完毕,一头乌发披散在肩上, 菘蓝去交待值夜小丫鬟的间隙, 她从梳妆台下层平日里极少开启的抽屉底部, 摸出一块木牌。
正是裴序先前随手给她的那一块。
借着明亮的烛火仔细端详, 许是知道了用处, 这次看来,觉得好似确实不凡。
木质细腻温润, 纹理宛如天然的云水纹。令牌的边缘打磨得浑圆流畅,触手生温。
怪不得那日在琳琅阁, 魏掌柜一见此牌, 顿时色变,毕恭毕敬,原来是能直接调遣他手下产业的信物。
可当初裴序递给她时那般随意淡然, 就像是递一块山间随手拾的木头, 害她还以为不过尔尔,用了一次就束之高阁。
“小姐, 您这是在看什么呢?”菘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执起象牙梳,轻柔地梳理孟令窈的长发,“看了半天了, 这般专注。”
“看金山银山。”
“嚯!”菘蓝探头瞧了一眼, 也看不出门道,“这不就是块木牌吗?”
最特别之处也不过就是刻了裴少卿的名字。
孟令窈指腹轻轻摩挲令牌上的刻痕,笑说:“它可比咱们家的聚香楼值钱多了。”
菘蓝肃然起敬,“那奴婢明日就专为它缝个小垫子, 好好供起来。”
孟令窈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来,“上回给我绣鞋面的那匹云锦,可还有剩余?”
“有的,小姐。还剩下不少。”
孟令窈眉梢一扬,“就用那个吧。”
菘蓝眨了下眼睛,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但小姐总有深意,且那布料质地上佳,色泽雅致,用来做垫子倒也不算埋没。
利落地应了声“是”,菘蓝继续梳理青丝,一边感叹,“小姐,这样宝贵的东西,裴少卿竟早早就给了您,想必是早就对您钟情有加。”
孟令窈把玩令牌的动作微微一顿,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日在画舫上,她对周希文一通胡编乱造的话。
当时她随口说裴序对她倾慕不已,不过是为了搪塞,如今想来,倒是再真实不过了。
她抬眸看向铜镜,镜中人眉目如画,长发如云,即便是卸去了白日的精心妆容,依然美得不像话。
不得不承认,除开外表,裴序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优点——
他的眼光极好。
“梳够一百下了。”菘蓝轻声禀报,将梳子放回原处。
孟令窈收起令牌,神情转为认真,“菘蓝,那日我们分开后的事情,你再仔细与我说一遍。”
菘蓝拧眉,显然对那日的经历仍有余悸,“小姐,您是怀疑什么吗?”
“当初情况紧急,我下意识以为是林云舒所为。”孟令窈屈膝坐在软榻上,手轻轻搭在膝上,“如今想来,又觉得不对劲。”
林云舒与她确实有旧怨,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思,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即便她对赵诩有几分意思,最终能果断选择入宫,可见那点心思也淡薄得很。
要说她在酒中加些泻药,或是能让人起疹子的药物,倒还说得过去。即便查出来是她所为,也无伤大雅。但虎狼之药……
实在是有些过了。
她如今正得圣宠,犯不着为了一点小女儿间的矛盾沾上一身腥。更何况还是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去吩咐,毫不遮掩,留下的把柄太多。
林云舒再如何,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菘蓝若有所思,“奴婢再好好想想。”
因着已经叙述过一遍,再度提及时,菘蓝果然想起了更多细节,“那日约好的时辰到了,大家都在回廊汇合,唯独不见小姐。我们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仍不见您回来,赶忙分头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