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秋秋会啾啾      更新:2025-11-06 17:04      字数:3039
  他瞥了一眼阿影,“本座近日身体不适,行程可能会慢些。”
  “无妨无妨。”旭辉连忙道,“我这身子骨也经不起快马加鞭,正好慢慢走。”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约定一个时辰后出发。
  此刻,客栈大堂内已是人声渐起。
  贺邢特意叫丹云去厨房做了些清淡的粥品和小菜,看着阿影苍白的脸色,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若是实在不舒服,就在客栈多歇两日也无妨。”
  阿影连忙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属下无碍,不能耽误主人的正事。”
  “去参加个婚礼而已,算什么正事?”
  贺邢轻哼一声,夹了一筷子清炒笋丝放到他碗里,
  “多吃些,瞧你脸色这么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了你。”
  阿影低头小口吃着,像只谨慎的兔子般一点一点咀嚼。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更显得肤色透明得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贺邢忽然道:“我就该找个别的医者替你瞧瞧。张雪虽然医术不错,但毕竟是一家之言,多个人看看总是好的。”
  其实,贺邢也有点怀疑阿影是不是怀孕了,毕竟在之前的梦境里,阿影是怀着他的孩子的。
  但是贺邢不确定是不是在最近怀上的,而且张雪又对答如流、天衣无缝。
  阿影闻言一愣,手中的筷子险些掉落。
  他强自镇定道:“属下怎敢劳烦主人如此费心。”
  “也不是头一回为你费心了。”
  贺邢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你若是真想感激我,不如身体力行?”
  阿影微微咬唇,指尖在桌下悄悄抚上小腹。
  他如今这般身子,如何能服侍。
  他只得垂眸低声道:“属下……属下……”
  贺邢忽然笑出声来:“不过是逗你的,怎么还真信了?”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危险意味,“瞧你这般为难,难不成是对我不满意?”
  阿影慌忙道:
  “属下万万不敢!属下的一切都是主人的,主人要属下生就生,要属下死就死。”
  “谁要你寻死觅活的,”
  贺邢挑眉,“且好好活着吧,我可用不着你死。”
  阿影这才稍稍安心,知道这个话题总算被揭过去了。
  可他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这脉象万万不能让别的医者来看,喜脉太过明显,根本藏不住。
  而且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肚子也会显形,到时候……
  他不敢再想下去。
  未来会怎样?
  阿影大概能猜到结局不会太好。
  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影卫,仅凭一张与旭荟相似的脸留在主人身边,只是因为听话乖顺,所以被当成替身而已,如果连话都不听了,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更何况若是主人知道了他隐瞒身孕……想到可能面对的雷霆之怒,阿影就不寒而栗。
  他不知道自已能否从那样的怒火中存活下来。
  纵使心中百转千回,车队还是如期上路了。
  两行人同行,倒也相安无事。
  任云起看似桀骜不驯,对旭辉却格外殷勤,端茶送水无微不至,连汤药都亲自煎煮。
  贺邢这才知道,任云起竟通医术,且造诣不凡。
  途中休憩时,贺邢对阿影道:
  “不如让任少侠为你诊脉?我看他医术相当了得,否则也不能将旭辉那样的身子骨调理得这般好。”
  闻言,阿影心中惶恐,只得找借口推辞:
  “主人,任少侠终归不是自己人,属下唯恐他对主人不利。”
  贺邢沉吟片刻:
  “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他对我能有什么不利?我不信他能翻出什么浪来。”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阿影苍白的脸上,“反倒是你才该事事小心。如今身子这般虚弱,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阿影闭口不言,只将头垂得更低。
  快到旭家山庄的前一夜,因赶路时辰尴尬,天黑时仍未遇到客栈,两行人只得在荒山野岭寻了处开阔地带歇息。
  马车在月光下排成一列,像一队沉默的巨兽。
  贺邢抱着阿影睡在马车里,车厢内暖意融融。
  不知张雪用了什么方子,这一路上阿影的呕吐确实好了许多,此刻竟也能安然入睡。
  夜深人静时,阿影忽然惊醒。
  车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迅速远去,他立即警觉地握紧了枕边的剑。
  透过车帘的缝隙,他看见任云起抱着一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这么晚了,是谁去做什么?
  阿影正暗自疑惑,忽然感觉贺邢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原来主人也醒了,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车帘方向。
  “主人?”阿影轻声唤道。
  贺邢低头看他,月光下那双眼睛格外深邃:
  “没事,睡吧,那任云起和旭辉恐怕是有私情,应是去偷情的。”
  说着将阿影往怀里又带了带,指尖略过小腹。
  小腹……
  阿影屏住呼吸,生怕被察觉异样。好在贺邢似乎并未在意,很快又沉沉睡去。
  这一夜,阿影再无睡意。
  他听着车外呼啸的山风,感受着腹中细微的胎动,心中五味杂陈。
  毕竟,他怀着不该有的孩子,走在一条看不到未来的路上,不知未来是对是错,不知前路是生是死。
  ——
  在荒郊野岭歇息一夜后,车队迎着晨曦继续启程。
  若不出意外,今日黄昏前便能抵达旭家山庄。
  晨雾尚未散尽,远山如黛,官道两旁的草上凝结着薄霜,在初升的日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然而越靠近山庄,沿途的景象便越发诡异。
  官道两旁不时可见精神颓靡的行人,有的瘫坐在路边目光呆滞,有的则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一个衣着褴褛的老者蹲在路旁,双手颤抖着在泥土中摸索,仿佛在寻找什么丢失的珍宝;几个年轻人靠在破败的土墙下,眼窝深陷,面色青白,对着空气痴笑。
  就连一些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也大多面色不佳,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策马经过时都显得有气无力,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抽干了精气神。
  “啧。”
  贺邢微微掀开车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这旭家地界是怎么回事?
  几年前他来时,这里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田野间农人耕作,市集上商贩叫卖,如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就连道旁的树木都显得萎靡不振,枝桠枯瘦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阿影靠近车窗,苍白的脸上带着忧色。
  他压低声音道:“主人,属下拙见,这些人只怕是都抽了长生烟。”
  “长生烟?”贺邢眸光一凛。
  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十年前江湖那场腥风血雨,皆因这害人之物而起。
  当年魔教意欲入侵中原,假借长生教之名传播此烟,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最后魔教围攻剑阁那夜,百名影卫死守武林天门,宁死不退,才换来如今的太平。
  剑阁也正是那一战成名。
  阿影继续低声道:“长生烟极易上瘾,能与金银相比,没几个能担得起。上瘾者大多倾家荡产,最后沦落街头。”
  “更可怕的是此物极其损毁肺腑心脉,吸食两年大多都……”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猜也猜得出来后话是什么。
  ——吸食两年大多都死了。
  贺邢望着车外那些行尸走肉般的身影,面色愈发阴沉。
  看了一会,简直和人间地狱没什么区别,贺邢猛地放下车帘,车厢内顿时暗了下来。
  行至一片枯黄的草场时,车队暂停休整。
  马夫们忙着给马匹喂食草料,侍卫们则警惕地巡视四周。
  贺邢下车透气,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试图驱散胸中的郁结。
  恰在此时,他看见旭辉被任云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朝这边走来。
  旭辉声音虚弱,却依然保持着世家公子的风度:“不知阁主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贺邢瞥了他一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马车的方向,那里坐着正在休憩的阿影。
  这才淡淡道:“走吧。”
  两人行至车队后方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枯草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旭辉又对紧随其后的任云起柔声道:“云起,你也稍避片刻。”
  任云起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手在他臂上轻轻按了按,这才退到不远处的马车旁,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旭辉的身影。
  “现在可以说了?”贺邢抱臂而立,玄色大氅在晨风中微微摆动。
  旭辉先是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阁主想必已经看出我与云起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