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我送你一枚月亮      更新:2025-11-06 17:07      字数:3129
  现在却依偎在别人的怀里。
  “谢总。”裴疏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得过分,像磨蹭过粗粝砂石,“辛苦您……照顾阿川。”
  “战队刚才开会,我没能及时赶过来,耽搁了。”他垂着视线低声解释,颧骨上还带着刚才被周骁野那个教练揍出的淤青,神情却异常平静,声音也镇定沉缓。
  ——他的确非法改装了防卫系统,但这种事相当常见,早就是圈内的潜规则,最多就是罚一笔款了事。
  而周骁野那个愣头青疯狗无缘无故动手砸玻璃,非法闯入私人住所是事实。
  事情的确糟糕,但也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会为我造成的不良影响写检讨,如果战队要加重处罚……雪藏,封杀,我也接受。”
  裴疏的声音依然轻缓,低柔,指尖却不自觉反复捻磨着袖口的布料:“阿川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恰好想请个长假,陪他回家看看……”
  “裴疏!”经理狠狠扯了他一把,“和谢总胡说什么,疯了?!”
  裴疏偏了下头,脸上露出某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疯了?他清醒得很,不如说他这八年都没这么清醒——他总算想明白,只要他愿意放弃孜孜以求的一切:地位、名誉、钱……他就能真正拥有牧川。
  不需要牧川去给什么活死人谢总敬酒。
  不需要为了该死的公众形象,把牧川的存在说成是反而更欲盖弥彰、引人指戳的“私人助理”。
  “能请您把阿川还给我吗?”裴疏微微弯起眼睛,声音轻柔,“阿川只能在我身边,离开我,他会死的……”
  他朝牧川伸出手,接着,那种十拿九稳的笑意凝固在他的脸上。
  牧川陌生地看着他。
  那张脸——青白而瘦得不像话的脸上,是种幼鹿般柔软迷茫的不安,陌生,照面不识,牧川的神情居然像是不认识他。
  牧川怎么能不认识他?!?
  “和你说了听我说完!”经理灰头土脸地死死扯着他,压低声音,“你这个助理不对劲,好像脑子忽然出毛病了,忽然胡言乱语非说他是什么高材生,要去玄鸟号上……”
  他看见裴疏的眼角古怪地跳了一下。
  “阿川……”裴疏打断经理的话,“是高材生啊,我们一个大学,他读机甲维修,是要去玄鸟上的。”
  经理慢慢瞪圆眼睛。
  他花了点力气吃力转动脑子,才确认,裴疏居然不是开玩笑。
  不合时宜的……眼前浮出那一幕,欢快地找工服生怕迟到的年轻alpha,和那张被冤枉得苍白,眼睛里慢慢溢出水汽,失去光泽的脸。
  “那你他妈是真的疯了。”经理实在没忍住,“你让一个能上玄鸟的人给你当助理?”
  俱乐部里不适合这么说话,他眼里看见裴疏有些诧异的脸。
  这话自然不该战队经理说——场合不对,身份不对,立场也不对,什么都错了,但忍不住,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疯子。
  经理的手越过理智攥住了裴疏的胳膊,陷进衣料:“你知道我儿子为了一个巡逻舰的实习名额花了三百万吧?”
  经理和老婆没日没夜地跑关系、托人办事、求爷爷告奶奶,花光了积蓄才办下来的。
  那还只是个小破星际巡逻舰,连停靠在玄鸟这种巨型母舰上的资格都得排队申请。
  “你让他给你当助理?”
  “……和我们说他是废物?”
  “为什么啊?”
  “你知道一个玄鸟的工程师有多金贵的吧!”经理口袋里还揣着儿子愁得要死的成绩单,他尽力控制,把更多不该说的话咽回去,“他们……他们是要去深空的人啊。”
  裴疏垂着视线,眼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两下,像是被毒蛛咬了一口。
  他的手指缓慢地蜷曲起来,青白骨节被按出轻微脆响,指尖神经质地重重碾磨掌心。
  “我会补偿的。”裴疏轻声说,仿佛喃喃自语,“我会……用接下来的每一天,补偿他。”
  经理没忍住“啧”了一声,撞上那双阴郁瞳孔里近乎偏执的冰寒,重重打了个激灵,把话彻底咽回去晦气闭嘴。
  裴疏调整心绪,走向牧川。
  ……不要紧。
  他知道了,牧川病了,病得昏沉意识不清,以为是回到了大学……所以对他不熟悉。
  不熟悉是对的,他们已经毕业很久,都已经和那个时候的自己相去甚远,没关系,那就从头再来。
  他正好能好好补偿牧川。
  裴疏整理了两下衣物,抚平皱褶,尽力回忆着过去的自己,面部肌肉生疏地牵扯,露出古怪生硬的温柔神情:“阿川……”
  那张强捏出来的假面凝固在脸上,像一层滑稽的、缓慢皲裂的干涸石膏。
  他看着牧川——几个小时前,还温顺依偎在他的怀里的alpha,让他拥抱、被他抚摸,任由他把下颌亲昵搭在发顶,他们一起看烟花。
  ……而现在。
  就在他的眼前。
  牧川把脸贴在谢抵霄的掌心。
  裴疏听见自己的臼齿在死寂里细微地咯咯刮擦。
  谢抵霄……浑身疤痕,被叫活死人的怪物,去年才像个鬼魅一样出现在金融圈,过往履历一片可疑的空白,却轻易绞杀了十几个投资巨头合力构筑的商业命脉。
  裴疏服役的俱乐部就是这样,旧东家垮台,侥幸入了谢抵霄的眼,没被丢出去自生自灭,却也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在他眼前,活死人在给牧川处理脚伤。
  不相干的人被清场,自然有人清理碎玻璃、紧急封闭被砸碎的玻璃窗。
  ……谢抵霄坐在唯一的沙发里。
  他单手握着苍白脚踝,把受伤的脚搁在自己膝头,擦拭干净血迹和灰尘,向外挑碎玻璃。
  青白绵软的脚趾忍不住轻轻蜷缩了下,又很快绷直,牧川低着头,不自在,被光刺得躲闪,于是被拉开厚重的纯黑风衣整个裹住,只露出一小点柔软的发旋。
  牧川的额头几乎要埋到膝盖。
  他不记得自己这么不能忍痛,挑一点碎玻璃都疼得吸气发抖……他记得自己能沉默着被打断肋骨和手。
  皮质束缚带分割的间隙,高档手工粗羊毛的织料随着动作,温柔缄默地轻轻碰着那些发颤的睫毛。
  苍白脸颊无意识贴上高领毛衣,牧川抿着唇,闭眼尽力忍疼,呼吸急促,尽全力吞落哭腔,泛白的手指像抓稻草一样攥着高档布料,耳尖窘迫地滴血烫红。
  ……
  系统看得叹为观止:「……」
  「别添乱。」沈不弃专心给自己点眼药水、打粉底,拦住试图再帮忙添乱往耳朵上打腮红的系统,「差不多行了,省着点用。」
  考虑到没剩几天就要走人,沈不弃也就懒得继续打申请表,没费事再补充物资。
  眼药水还剩十三瓶,散粉就剩这小半盒了。
  系统刚上瘾,有点遗憾,意犹未尽收起小刷子:「这样真的能刺激到裴疏吗?」
  它怎么看裴疏好像情绪挺稳定的。
  一个人坐在那,又不说话,又不动,眼睛都是直的。
  沈不弃有经验,十拿九稳,回头扫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影子:「离远点,别靠太近。」
  看起来冷静,其实人走了有一会儿了。
  「……」系统左看右看,不敢冒险,去偷了袋茶盘里的小零食就钻回沈不弃的袖子,「谢抵霄到底是谁……你和他以前认识吗?」
  沈不弃开心地冒了个思维气泡:「啊。」
  系统:「……」
  「很有趣的。」
  沈不弃剥了颗橘子糖,在指尖掂了掂,弹弓拉满,糖粒划着弧线掉进周骁野的梦境:「是个好人。」
  总军区高级病房。
  被噩梦魇住、嘶喊着“哥”剧烈挣扎的少年alpha忽然僵住,原本几个人按不住的身体一寸寸软下来。
  按住他的几个勤务兵面面相觑,谁都没见过这只爆烈的幼兽还有这样一面——像是被什么抚摸一样蜷缩,满是泪痕的脸轻轻蹭着枕头,身体慢慢乖顺地软下来。
  「我去做义工嘛。」沈不弃隔空揉漂亮弟弟,一下一下,享受背阔肌,「监狱安排的。」
  也是alpha社会化流程的必要一环。
  犯过法的alpha,要赎罪、要改邪归正、要洗心革面重启人生,当然就得从最基础的公共服务做起。
  牧川的社会服务被安排在他婚后的第三年。
  为期一年半,每周三天,每天十个小时,在总军区医院的最高安保级别的封闭住院部。
  系统听懂了:「……你负责照顾病人。」
  负责照顾一个……现在已经出了院,依然还需要戴颈环、面罩、捆满束缚带,一只手装着义肢,浑身布满可怖疤痕的病人。
  沈不弃点头。
  他挺忙得过来,一边给漂亮弟弟编时下流行的战损狼尾小辫,一边被裴疏的视线吓得发抖,把额头往谢总全是束缚带的怀里埋:「裴大哥太照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