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
我送你一枚月亮 更新:2025-11-06 17:07 字数:3120
他想说学学我哥吧,那么难受了也撑着,还去救别人,八年,就那样一天天熬过来了。
说不下去。
掌心留了几个泛白指痕,他赶时间,含糊着提醒了句“别选那个”,就匆匆去办公室找医生。
他有段时间离家出走,去遗体处理机构做义工。
不知道哥是怎么找到他的。
哥那么不常出门的人,连超市都不去,那么不习惯和人说话、不习惯问路和打听的人。
可那天,牧川就站在酸池外的走廊里,发梢沾了雨,手里拿着铅笔详细标记的纸质地图。
用强酸销毁尸体,一般是对最无可救药不知悔改的恶劣罪人。铅槽里的酸液冒着气泡,裹尸袋沉入的瞬间就溶解,那棵杨树,他的喉咙悸栗,模糊轮廓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溶解塌陷。
没有腐烂,没有残骸。
白骨变成蜂窝状的碎渣,然后化成一抹雾,一缕烟,湮灭进排风扇透进的惨白光束。
哥的手牢牢遮住他的眼睛。
“弟弟。”哥第一次那么严肃,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看这个,也不要想……你不该被这样对待。”
“你没有罪。”
“你跑出去,用力跑。”
哥说:“跑到你觉得能飞起来。”
……
周骁野忍不住跑起来,哥其实不准他再去那种地方做义工,他表面上乖了……这是他为数不多没告诉他哥的事。
谢抵霄收回视线,慢慢折起那张正式检测报告。
牧川没有永久标记人的能力,他实际上连e级alpha也算不上,初次分化的时候他在冲刺高考,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为了省下钱买真题集,没打过促进腺体发育的营养针,只吃一碗粥和两个馒头。
谢抵霄站在走廊,没有立刻进去,是在想先拿着这张纸去找谁。
十九岁的alpha大步冲上楼,锈金色瞳孔停在病房门口,注视苍白得仿佛快要融化的寂静人影。
给孤儿院的信写好了,收在柜子里,是牧川口述,谢抵霄代笔。那枚勋章被摩挲整夜,干净泛亮,牧川抱着它,夜间发病吐血,昏沉里试图将它吞进肚子。
再醒来后,牧川不怎么翻相册、不怎么再被手影吸引,还是会笑,但不再说话了。
那份安乐机构的预约书,和遗体处理机构的同意书一起,被锃亮的、很威风的勋章压住。
牧川已经安排好一切。
……
谢抵霄敲了敲门。
牧川听见响动,慢慢回过神,认出他,朝他主动弯起眼睛。
第19章 笑一下,笑一下
谢抵霄尝试模仿这个动作。
笑。
不成功, 很失败。
或许是因为疤痕或者面具添乱横加阻挠,如果牧川能活到九十九岁或者三百二十七岁,他本该去做个整容手术。
也或许是因为那份三个机构确认无误的检测报告, 因为他在想把一些人塞进发动机是否太过仁慈……因为牧川。
牧川朝他轻轻抬手,腕骨在阳光里仿佛透明。
谢抵霄走过去, 揽住折断翼翅似的纸薄脊背,掌心能摸到呼吸的轻轻震颤。
这些骨头。
骨头记着这八年,每一份残忍磋磨, 颤抖着激烈控诉, 进了虫, 进了毒蛇,蛀空了,每个疏孔都浸透毒液, 无孔不入,腐蚀灼烧得只剩薄薄一层随时会碎的壳。
牧川靠在他臂间,慢慢仰起头, 柔软的碎发随着动作滑落, 露出包扎脖颈的雪白绷带。
眼睛里是幻象似的柔和浅光,像是不知道愤怒, 不知道痛苦, 不知道疼。
冰凉的、柔软苍白的手,指尖染着药水的苦涩,摸索着,在明亮阳光里一点点帮他调整暗银色的覆面金属。
谢抵霄拢着他的后脑,低声问:“日常维修吗?”
牧川弯一弯眼睛。
谢抵霄屈膝跪在床沿,手臂环过病号服下凸出的蝴蝶骨,将身形压落, 微微低头,让牧川不用太费力就能摆弄。
“这里有点卡顿,总有杂音。”他低声说,主动偏了偏头,“你摸摸看。”
牧川专心查看,整个人几乎伏在他的肩头,瘦削肋骨随着呼吸微弱翕合,调整了那两个轻微错位的零件,指尖轻轻碰到金属与皮肉的嵌合接缝,凉得像融化的冰。
谢抵霄知道他要问什么:“没有排异,没什么感觉。”
牧川露出稍微松了口气的神情,呼出的气息拂过他耳畔,泛开一点雨水的湿漉。
谢抵霄把肩膀沉得更低,静止不动,那些精密的可动零件对此刻虚弱的手指而言太过细小,不该给维修师添麻烦,谢抵霄暂时关闭自己的呼吸阀。
阳光落下斑驳的光影。
维修师在这方面似乎都有些强迫症,牧川脸色白得透明,却依旧固执地专注调节那些精密零件,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薄汗。
谢抵霄想。
牧川在玄鸟号上,修那个老旧发动机,大概也是这样,冷静,仔细,近乎虔诚的孩子气的全神贯注的认真。
现在,保持清醒已经是奢望。
这样的动作对他而言已经太辛苦,牧川的身体变软,频繁眨眼,那些曾经灵活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地吃力发抖,失焦的浅色瞳孔像一片被肆意蹂躏涂抹的薄薄糖纸。
“修好了。”谢抵霄托住他摇摇欲坠的手臂,“谢谢,我说怎么一笑就有小孩哭,原来是面具卡住了。”
这是他问了很多人,反复修改,据说很好笑的笑话。
小枕头很给面子地露出苍白干涸的酒窝。
牧川的呼吸忽然急促,止不住的细弱咳嗽声从胸腔深处长出来,像毒草蔓出口腔。
谢抵霄托住滑落的躯壳,牧川仰在他肩头,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薄汗,像绵密的、止不住的一场落了经年累月的细雨,不停汇聚成溪,无声流淌漫过睫毛,沿着苍白皮肤淌落,在他的袖口洇出湿痕。
……像一捧随时会从指缝里溜走的雪。
谢抵霄快速调整镇痛泵,机械义肢的金属手掌变柔软,压在微弱悸颤的胸口,肋骨也像是变软了,要轻,要小心,不能太用力。
谢抵霄察觉到一点细微动静,在床底,像撞击笼子的幼兽。牧川的咳嗽停不住,神情微微有变化,艰难握住他的袖子,张了张口,咳嗽声里混着黏稠的血沫。
谢抵霄帮他把这些猩红藏进机械义肢掌心。
床下有人。
生人。
牧川知情,开窗的按钮按下,消毒机器人和什么人打了一架,机械臂半死不活垂着,身份扫描被手动暂停了。
有风吹进来,地上有几个颜色很淡的沾着泥土的鞋印。
不是成年人。
“不着急,慢慢的,先呼吸。”谢抵霄的声音低沉柔和,斟酌力道按压牧川的胸口,帮他把血咳出来,“没关系,你什么都能做,只要呼吸……”
……话没说完,床下有人影猛地窜出。
他的动作被当成暴行,冲出来的乡下小孩子像只被激怒的幼兽,拼命试图拽开他的手,上嘴去咬,撕扯,毫无章法地抬腿乱踹。
弓着背,拼命试图隔开他们两个,张开胳膊死死护住牧川,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呜呜低吼,凌乱发梢下是发红的眼睛。
像条小狼。
谢抵霄没有动作,任由机械义肢被啃得咯吱作响,他低下头,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小保护者。
周骁野那个“周临山儿子”的身份没那么好用。
周家人困在自行臆想出的仇恨里,警局的保释单子被递上去又驳回,一度甚至想要重判,最后是谢抵霄打电话让人签的字。
十四岁,孤儿,c级alpha。
名字叫弥笼。
的确长得很高,虽然顶着一张一看就稚气未脱的脸,个头却不矮,有不小的力气,身上也有明显肌肉线条。
“不急,放松,呼吸。”谢抵霄给牧川看,“他咬的是压电棘轮止逆齿。”
系统:「……」
那是……每个字听起来都很扎嘴。
还带电。
弥笼第一次咬这种东西,尖锐的虎牙卡在了斜角齿缝里拔不下来。
谢抵霄帮牧川咳出血沫,又从机械义肢上往下摘小孩,抬腿勾住险些被弄倒的输液架,还要暂时遮挡住乱成一团的影子,拦下要进来查看异常的护士和医生。
很忙。
「咬不坏吧?」
马上要走了,他们的各项功耗已经调到了最低的节约模式。系统本来好好飘着,趁着难得出太阳在晒自己的数据条,被撞得叽里咕噜乱转:「这这个挺挺挺贵贵的……」
卖了整个福利院都赔不起。
沈不弃给它弹了个「贼结实」的花边气泡。
系统愣了下,调整视角,才发现沈不弃没在炒奶油瓜子、五香瓜子、十三香小龙虾味瓜子或者做小学生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