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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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一枚月亮 更新:2025-11-06 17:08 字数:3053
一点气势也没有,这显得他很理亏。
靳雪至才不愿意理亏。
对一个律师来说, “理亏”是最致命的失误,不论是不是真正占理——只要语气稍微透露出一点“理亏”的架势,经验丰富的立刻就会知道,小菜鸟要输了。
靳雪至宁死也不输。
他重新练习,调整语气,很不高兴的臭着脸:“和好。”
……是不是太不高兴了。
凌晨的海风裹着冰碴,忘穿秋裤的猫快要被冻坏了,抱着膝盖,纠结地抿着泛青的唇。
万一迟灼还生气呢?迟灼要是还生气,不肯给他开门,拎着衣领把他远远丢进海湾里,那怎么办。
趁门没关严把手火速伸进去,有本事就把他的手夹肿吗?
迟灼听着他叽里咕噜嘟囔,也不知道他在和谁念念叨叨,哭笑不得,冤得几乎跳海:“我敢吗?大检察官!我什么时候把你关到门外了……”
他摸着靳雪至的手,脑补被门夹了一下火速肿起的雪白猫爪,拿下巴拼命蹭靳雪至的头发,自己把自己逗得呛到直咳嗽……忽然有什么滴到手上。
迟灼茫然摸了下自己的脸,满脸都是冰凉的湿冷。
靳雪至还蹲在那倔强地斟酌,又换了个冷静一点的、仿佛政府部门公事公办的语气。
太疏远。
迟灼最讨厌的语气。
换了个服软的……靳雪至又不服气。
迟灼愁得脑仁疼,又哭又笑,徒劳地替梦里的靳雪至挡风,抱着靳雪至乱哄,单方面不停吐槽不省心的笨猫。
他的木头脑袋笨猫。
裹着大衣,蹲在挟着雪片和海水冻得扎骨头的风里,自己一个猫在那嘀嘀咕咕……靳雪至看不见迟灼跪在他身边。
自然也听不见迟灼把嗓子都说哑了。
迟灼走投无路,甚至尝试挽起裤脚跳下海,徒手给他的猫捞一条梦寐以求的大黑鱼。
迟灼蹲在他面前,一遍遍地说要他、说冷不冷、快回家啊,一遍遍摸他冻成冰的脸。
迟灼说,靳雪至。
靳雪至说一次“和好”,迟灼答应一声。
迟灼用哄这世上最乖、最好的猫的语调,低声下气他:“和什么好啊,靳雪至,我们又没闹翻。”
“我们演给外人看的。”
“心知肚明。”
迟灼轻轻摸靳雪至的后背:“是吧?”
肯定是,哪有他们这样离婚的?他们离婚五年……忽略掉离婚当天那些破事不算,迟灼喉咙里发苦,犟脾气的倔猫。
……犟得没救了。
靳雪至给他过了四个生日。
第一个生日靳雪至来给喝得烂醉的迟灼当田螺律师。
靳雪至用处理罪案现场尸体的那种专用消毒液给他擦了地,想叠衣服但失败,和衣柜打了一架,弄乱了迟灼所有的衬衫,还因为想熬醒酒汤不小心烧焦了他的锅。
但勤劳又善良的好猫还是悄悄带走了他没来得及丢的垃圾。
宿醉醒来的迟灼浸泡在恐怖的消毒水味儿里,对着衣柜忧心忡忡,还以为自己终于喝酒彻底喝傻了,一度因此滴酒不沾三个月。
所以靳雪至好。
迟灼抱着他的猫好好算账,因为靳雪至,他摆脱了酒精的荼毒,重新振作,一头扎进健身房。
靳雪至给了他好身体。
第二个生日靳雪至最本事,喝成醉鬼,跟人打架,还来偷窥他,还摸走了他的钱包。
迟灼摸着靳雪至眉骨上因为根本没处理,落下来的浅浅疤痕。
他像一个失去理智无脑溺爱自家好猫的人类,一边心疼地轻轻吹那个泛白的小疤,一边理直气壮地宣布——靳雪至好,靳雪至当然好,受伤了都知道回家要摸。
靳雪至没钱了就知道回来叼走他的钱包。
野猫知道吗?
迟灼承认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也像个偷窥狂那样,暗戳戳各种收集靳雪至的私照、抓拍。
他发现靳雪至用他的钱新买了一件漂亮的黑色大衣。
他高兴坏了,趁着没人注意,立马飙车过去买了件同款,美滋滋塞进衣柜最深处。
所以靳雪至好。
听见了吗,迟灼对着贝壳和螃蟹宣布,他抓起一把湿漉漉的沙子,逼它们同意,靳雪至好。
靳雪至给了他三个月的好心情。
第三个生日,赶得不巧。
靳雪至必须出席一次重要的电视直播会议……没有时间。
迟灼明白,迟灼理解,迟灼把办公室牢牢反锁,拉上窗帘,一边开一个国际会议,一边分心看那个枯燥到极点的议案辩论直播。
他的猫穿着那身雪白的不染纤尘的冰冷制服。
靳雪至那段时间都太忙了,忙得分身乏术,瘦得很明显,眼下也泛青,但幸好人看起来还很精神。
还能灵活地躲开法院那些老古板辩吵不过、恼羞成怒,劈头盖脸砸过来的厚厚一大本法条。
可恨。
靳雪至的镜头太少了!
迟灼在心里痛骂分不清重点的导播,在冗长的官样文章里烦躁地不停敲打桌面。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习惯,手指叩击实木桌面的力道越来越重,直到电话突兀地打进来。
前台收到一个相当劣质的色素草莓奶油夹心派。
外卖员送来的。
又甜又腻,香精味重到呛死人,但不得不承认翻糖做得不错,颜色实在非常漂亮,那些粉红色的糖霜,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情不错……足以哄骗一只喜欢漂亮小东西的笨猫。
“还有……一束花?”前台迟疑着汇报,“呃,应该……”
如果拿胶带潦草捆起来的、不比三根手指拢在一起大多少的废纸裹野花也能被汇报成“一束花”的话。
废话,废话,废话。
当然能!
迟灼从椅子上弹起来,“唰”地拽开窗帘,阳光火速灌满房间,他笑容满面地解释自己收到了花和蛋糕,尽量不那么像一只胡乱开屏的孔雀。
他在三秒内结束了那个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东西的国际视频会议。
他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端坐在办公桌前,拿二十倍放大镜好好研究他的蛋糕和花。
订餐人匿名了。
先送到了某个被涂黑划掉的地点,然后又多此一举、不嫌费事地叫了跑腿,和那个“花束”一起送来的。
熟练的躲避追踪的老手段。
是预订单。
订单的地址写着迟灼的办公大楼。
心思缜密的大检察官大概还在那里暗自得意,以为那天迟董的办公楼会被定制蛋糕和庆祝贺卡淹没,在堆积如山的生日礼物里,一个小小的草莓派绝不可能暴露。
哈!
迟灼悻悻地扯了下嘴角,没想到吧,靳雪至,他也早就把自己搞得人厌狗嫌、敬而远之。
就算真有什么人有心巴结,也不可能敢在这天触他的霉头。
偌大的前台孤零零摆着一个草莓派,盒子的纸托夹层里藏着张“混蛋蠢迟灼生日高兴(划掉)高兴(划掉)高兴”的皱巴巴小纸条。
还随手画了只很不高兴的猫。
迟灼笑得前仰后合。
靳雪至一定以为他不可能检查纸托、甚至连整个草莓派都会被冷酷地直接丢掉是不是?
迟灼绕着这只机关算尽太聪明的猫得意洋洋宣布,他全吃了。
全吃了。
一口都没给靳雪至留。
他还给自己找了几瓶烈酒,就着直播里靳雪至冰凉的、落雪一样的冷静漠然宣判声,喝水一样灌下去,他可能是喝多了,不小心把纸托也吃了,嚼到一半就发现了靳大检察官的秘密。
迟灼大声嘲笑靳雪至,他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肚子疼。
笑到眼睛漏水。
他模模糊糊看到靳雪至,瘦了那么多,更不近人情了,更孤僻了,更像一把伤人伤己的剑了……坐在某个漏风的安全屋里,拿膝盖垫着,气急败坏写一张纸条。
不情不愿又规规矩矩地祝他生日高兴。
又不甘心,靳雪至不高兴,迟灼凭什么高兴?划掉。
划掉了又心软,靳雪至已经不高兴了,让迟灼高兴吧,软心肠的猫和老天商量好,再一笔一划写上。
写着写着又忽然生气,迟灼凭什么都不给他过生日,虽然靳雪至也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天,但抛开这一点不谈,迟灼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划掉划掉。
又心软。
再写上……
迟灼太了解靳雪至,只靠脑补,也能自己给自己脑补得心满意足。
他醉醺醺亲那个屏幕,又冷又硬,不好亲,又去亲那几朵野花,居然有刺埋伏,把他的嘴扎肿了。
迟董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