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
我送你一枚月亮 更新:2025-11-06 17:08 字数:3094
“明年……不行。”
靳雪至小声讨价还价:“我的事做不完,后年,今天,我们那个吧?”
“你不要生气了。”他的猫仗着没人听见,自己说了过瘾,“等我们……复婚。”
他的猫学他说话,轻轻念这两个字,把自己哄高兴了,又大方地摸摸口袋:“我给你买好蛋糕……”越说又越变成更委屈的小声咕哝,“我以为那个很好,那个草莓派明明很漂亮的……”
“我还买花。”
给两袖清风的靳检察官大方坏了。
“你就……就抱我,嗯,因为我站不稳,这个电梯太难受了,我头晕。”
靳雪至在他不可能听见的地方,悄悄告诉他:“……想试试那个浴缸。”
……
迟灼听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哭什么,没出息,太幸福了吧,太好了吧——他是这世上最幸福、最让人嫉妒的人了好吗?!?
唯一的一点糟糕,是他们重逢的时候,他表现得简直太差了、太差了,不可原谅。
他居然对靳雪至那么凶。
那么坏。
他该被吊起来拿鞭子蘸着盐水狠狠抽。
迟灼狠狠鞭笞自己,他看到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有关东煮的香气……找了那么久,总算有这东西了。
迟灼迫不及待跑去买,赌气似的一口气点了一大堆。
抓紧时间结账出门,风铃清脆,门口蹲着个破衣烂衫的算命老头。
迟灼已经被靳雪至教出了习惯,弯腰放下几张钞票,老头眯了眯眼睛,抬头看他:“啧。”
迟灼皱了皱眉。
他心情好,又急着回家,不想和这老头计较:“嫌少?”
“去庙里烧烧香吧。”老头缺牙的嘴一张一合,似笑非笑好心劝他,“和鬼同床,胆子倒大。”
“你和死物待太久了,阳气枯涸,半步鬼门关……”
……迟灼从剧烈的耳鸣里回过神。
他发现自己揪着这个老东西的衣领,把人按在便利店的玻璃橱窗上,店员惊惶地跑出来,还有别的人拽他,劝他,他大口喘着气。
关东煮的汤洒了一些,在裤子上和腿上。
感觉不到烫。
不烫。
迟灼松开手,他逼自己冷静,他这是怎么了?一切都这么顺利、这么好。
顺利得几乎不真实。
和一个老疯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迟灼掉头回了车上,头也不回。
他听见自己命令司机自己想办法回家路费十倍报销,他夺走了方向盘,用安全带把自己勒在驾驶座上,这辆车因为油门被踩到底发出激烈的嘶吼。
他觉得好笑,笑了一声,他的余光看见窗外碾飞的碎雪四溅,没来由想起靳雪至拆走那四个轮子。
警局其实也搜到了。
一次性搬不动。
所以没送来,暂时还放在警局,据说靳雪至拿它们当座椅、铺上木板当桌子、垫上被褥当猫窝。
迟灼觉得应该批评靳雪至,但又不舍得,他盘算,买十张床吧?床这东西总是不嫌多的,功能不一样,有的可以按摩,有的健康,对脊椎好,有的适合赖一天。
好猫好猫。
以后不睡破轮子。
迟灼盯着前面的路,全神贯注,平安到家,他跳下车就看到家里的灯亮着,他扯开安全带,用力按电梯,快点,快点,他要回家去给他的猫讲老疯子的笑话了。
他开门的时候手抖个不停,钥匙插歪了几次,左手握住右手一起才打开,完美,他迫不及待推开门,完美,他拎着草莓派和关东煮,他只超时了七分钟:“阿雪……”
迟灼站在门口。
他轻声问:“阿雪?”
他慢慢关上门。
关节和合页都有点发皱,该上油了,胳膊和肩膀吱嘎作响。
他明天去……买机油。
啊,不对,不用买,他们要复婚、要私奔了。
迟灼把草莓派和关东煮放好,愣了两秒,扯了几张纸巾,匆忙擦干净自己毛手毛脚洒出来的汤。
他把鞋脱下来规规矩矩放好,换成拖鞋,他慢慢地走过去。
他轻声说:“靳雪至。”
第45章 第二世界完
该死的沙发没接住靳雪至。
迟灼边锁门边想。
他应该扑过去——当然, 废话,虽然靳雪至总是喜欢在地板上呆着,盘这两条长腿坐在地板的一角看案卷, 躺在太阳光临的地板上发呆,光着脚踩来踩去……迟灼为了这个咬他耳朵好多次。
但那也不能睡地板, 笨猫,地板凉成这样。
……凉成这样。
靳雪至就那么抱着膝盖,死死蜷缩着, 那么清瘦修长的人, 就这么委屈巴巴蜷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 一滩融化的微型冰海里。
很小的、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一团。
手指还攥着几张发皱的草纸。
迟灼摔了一跤,摔了,他爬过去, 抖着手捧起靳雪至往怀里填,他不信,他用麻木的嘴唇去碰靳雪至的睫毛、鼻尖, 蛮横地舔掉那些咸涩的冰霜, 他凶死了,一点也不知道控制, 不由分说就逼着那两片薄薄的、虚抿着的唇分开, 他把自己舌头硬塞进去。
冰冷的咸苦味道席卷神经。
迟灼后知后觉地,捧着靳雪至冰冷的头颈,混沌地动着脑子。
怪不得靳雪至这几天都那么不喜欢吃东西。
喝加了那么多蜂蜜的、煮得又热又香的牛奶,表情还痛苦得像是喝一杯直接从哪个海湾舀起来的飘着柴油的废水一样,还要很不高兴地抱怨“好苦”。
靳雪至的喉咙里藏了这么多又咸又涩又苦又冰的水。
迟灼拼命向外吮吸它们。
来不及吐,吞掉。
吞掉。
急救……急救他妈的怎么做来着?
迟灼握住靳雪至的手臂,结结巴巴地哀求, 柔着嗓子哄,好话说尽,试图求他的好猫变得软和一点。
他用上这辈子也没用过的、本来想在热带海洋的沙滩上对靳雪至说情话的软得发麻的腔调:“好猫,听话啊,要打开……打开胳膊,要开放气道。”
“忍一下……一下,好阿雪。”
他哀求靳雪至:“回头让你欺负回来,想怎么玩都行。”
反省、忏悔、赌咒发誓有用吗?
不知道。
但总该反省吧,他和靳雪至闹了别扭,最后流程都是这样的。
迟灼开始绞尽脑汁狠狠自我批评,在他语无伦次地第三遍痛骂自己“笨蛋蠢迟灼”,发誓以后再也不和靳雪至生气,不和靳雪至冷战,一句重话也绝对、绝对、绝对再也不和最好最好的乖猫说了以后……靳雪至的身体好像的确变得柔软了一点儿。
好猫好猫好猫。
迟灼慌乱地、感激地亲他,这世上怎么有靳雪至脾气这么好、这么大度宽容通情达理的猫?
迟灼狠命扯下外套,撕坏了个袖子,胡乱铺在地上。
他让最心软的好猫躺在烂外套上。
他道歉,哄靳雪至,压靳雪至冰冷的胸口,用发抖的手抹掉那一点白沫……他趴在靳雪至的胸前不敢呼吸。
他把颤栗的气流送进靳雪至安静过头的喉咙。
靳雪至的身体开始流血了——从那些乱七八糟缝合的伤口里,血珠渗出来,然后是细细的蜿蜒血线。
迟灼触摸靳雪至闭合的睫毛,发着抖,不敢用力气,轻轻地、小心地打着圈揉好猫薄薄的冰凉眼皮。
像有时候靳雪至装睡的时候他会坏心眼地逗猫的那样。
“阿雪。”他轻声问,嘴里泛着咸,“怎么……怎么回事啊?”
漂亮的眼睛变成了那片海水的冰冷铅灰。
怎么回事啊。
他的猫出什么事了?他家里养的,全世界最好、最心软、最勇敢坚强又厉害的猫。
只是跑出去了一小会儿啊。
迟灼不明白,他抱起靳雪至,怀里的猫软软后仰,像是又要耍赖逃走,他手忙脚乱,他把靳雪至不停地往怀里填,扯着毛衣帮靳雪至擦脸,他低头,剧烈悸栗的气息喷洒在闭合的睫毛上,他的嘴唇碰着靳雪至潮湿冰冷的额发。
他跪在地上张着嘴风箱一样喘息,妄图救一只溺亡在沙发旁地板上的猫。
……
这大概用了几个小时。
或者几个世纪,不知道,不知道,迟灼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试图把自己的手腕咬开,喂靳雪至里面的血。
总该有一样……哪怕就一样,有用的办法不是吗?
总该有的。
靳雪至总有办法的。
迟灼茫然地看墙上的挂钟,怎么才过了两分钟,他现在抱着靳雪至直接跑去最近的医院来得及吗?他试图说服自己,总得什么都试试吧,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