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作者:
我送你一枚月亮 更新:2025-11-06 17:08 字数:3056
迟灼:“…………”
“靳、雪、至——!!!”
迟灼怒吼, 不生气, 他绝望地剧烈喘粗气,不行, 不能凶, 不生气,他发誓了不生气。
他只舍得狠狠咬靳雪至的头发泄愤,不行,万一靳雪至做了鬼,万一规则变了,连头发丝也会疼呢??
迟灼又手忙脚乱地替靳雪至揉。
他把靳雪至死死抱在怀里,眼眶血红, 抖得像靳律师完美计划里的那只可怜的倒霉鹌鹑。
胸腔像是被烙铁或者别的什么,沿着肋骨蚀刻,全豁开了,每喘一口气都听见摩擦骨骼的刺耳哮鸣……他喊不出声。
他像只快疼死了的落水狗。
他的猫不要他。
不要他了。
臭猫,坏猫,骗子猫,小心眼猫,靳雪至玩腻了人间,自己一个兴冲冲跑去地狱玩,不带着他。
他再也不给靳雪至织袜子了。
迟灼恶狠狠把那颗排水口捡回来的湿漉漉的糖塞进嘴里,他把所有的糖都塞进嘴里,包括那个小纸团,他胡乱地嚼它们然后咽下去。
好苦。
“好苦啊。”迟灼发不出声音地告诉他的猫,“……阿雪。”
他握着靳雪至的手,他身体里那块薄铁片,被看不见的沸腾铁水融化了,混合物流淌过血管,冲得眼睛发涨,有东西从眼眶溢出来。
迟灼抬手接了,尝了,又咸又涩。
是海水。
一定是海水。
迟灼恶狠狠告诉睡在怀里靳雪至:“哈哈!你以为你赢了?我要去那个海湾潜水寻宝。”
人下去几秒钟就会冻僵是吧?
迟灼回忆女警的话。
会被暗流不一定冲到什么地方去是吧?
好极了!完美!就是那了!
迟灼有的是办法追上靳雪至。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把靳雪至的遗……的身体,先好好处理妥当,从这个角度靳雪至拦得对,他太冲动,太欠考虑了。
他们两个都死了,谁知道遗体会被怎么折腾?
说不定还要做什么电视公开尸检,再造谣,编点流言蜚语到处传,八竿子打不着的“逸闻秘事”。
迟灼毫不怀疑那些杂碎的道德底线。
——好吧,他认错。
他太欠考虑。
但靳大检察官也没强到哪去,居然没留下任何指示意见,没说想火化还是土葬,迟灼觉得靳雪至不会喜欢棺材……再说洁癖的靳检察官肯定忍不了身体在黑暗里慢慢枯朽的,说不定还有虫子。
他养的洁癖猫讨厌虫子。
迟灼抱着靳雪至。
轻轻摸那些湿漉漉的头发,力道柔软,小心翼翼,像摸小猫。
他用嘴唇轻轻碰靳雪至的睫毛,碰挺翘的鼻梁和轻抿着的唇。
火葬吗?
迟灼想象了一下,他站在焚化炉前,看着火焰吞噬他的靳雪至,那很难忍得住不一起跳进去吧。
只怕要轰动到上头版头条。
回头宣传靳雪至的时候,政绩后面总加个捣乱的花边新闻“前夫公开自焚殉情”怎么行。
迟灼把这个选项也暂时划掉。
他把靳雪至小心地轻轻抱出浴缸,用浴巾裹着,一点一点擦干,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用软毛巾擦微蜷的手指,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
他亲靳雪至瘦得分明的肋骨、凹陷的肚子,亲苍白的小腿。
他甚至不死心地挠了挠靳雪至怕痒的腰和脚心。
迟灼郑重向靳雪至承诺:要是坏猫现在睁开眼睛,大喊一声“上当了”,得意洋洋翘着尾巴大肆狠狠嘲笑他……他还能做到一点都不生气并且同意一个星期在脑门上写“笨蛋迟灼”。
或者靳雪至要他抱一辈子不撒手也行。
他闭上眼睛,带着微笑等了一会儿奇迹发生,没有,好吧,没有。
好吧。
没有。
好吧。
迟灼有点遗憾,给靳雪至穿衣服,裤子,握着乖得叫人心碎的瘦削手臂轻轻引进袖管,系好腰带。
靳雪至瘦得腰带上都快没有窟窿眼可用了。
他把那双苍白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掌心给靳雪至暖了半天,套好他第一次……自己偷偷试着织的、想送给靳雪至当惊喜的深绿色羊毛袜,袜口是针脚目前暂时还很差劲的超丑猫猫头。
他又冒出个绝顶聪明的主意:计划照旧。
他还带靳雪至去海岛。
与世隔绝的海岛。
他们死在那,随便怎么死,反正先接吻再说,抱在一起不小心掉进月光下的漩涡,沉到几百年没变的海底砂石里,被大鲨鱼吃。
迟灼恶趣味地想,鲨鱼惨了。
要被硌牙。
鲨鱼不一定嚼得动靳检察官的硬骨头。
“出去晒月亮吗?”他勾了勾靳雪至的鼻梁,“大检察官,我生日欸。”
迟灼想,靳雪至真知道怎么治他,五年前那个破生日他们一起去领离婚证,现在更好,他们一起去死。
迟灼又弄来吹风机,给靳雪至把头发仔细吹干,套上一顶毛线帽,他用最软和的羽绒服裹着靳雪至,抱贪睡的懒猫出门兜风……他带上了草莓派和关东煮。
不就是自己吃嘛。
怎么了。
他就喜欢吃独食。
迟灼让靳雪至睡在副驾,慢吞吞开着车,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视野还不错的地方——郊外的僻静高坡。
远处的城市灯光闪烁。
迟灼盯着那些碍眼的、可恨的灯火,他恨每一盏温暖的窗户,他大口大口吃冷透了的、腥甜的萝卜,狠狠咽下去,再咬一口甜腻香精味儿十足的草莓派。
他侧过脸,看靳雪至,有月光掉到靳雪至脸上了,他替靳雪至去擦,去抹冰凉的脸颊,那只手就粘在那些睫毛上。
……真好啊。
迟灼想,真好,这么安静,就他们两个。
靳雪至再也不用因为一个电话就丢下吃了一半的饭,飞奔去处理什么突发事件了。
他用拇指轻轻蹭靳雪至的眼角,这里也不会再因为熬夜弄得通红……天知道那些个深夜,他花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说服自己靳律师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看的时候不是蓄意勾引他。
靳雪至也不用再皱眉、再烦心了。
迟灼捏了捏靳雪至的耳朵,他快要融化在这么好的气氛里了,像一坨水母——然后就完了,该死,他就知道,绝了,总在这时候——他被“砰”、“砰”的砸窗户声结结实实狠狠震了个哆嗦。
迟灼一个激灵,后颈汗毛倒竖:“……”
不是干嘛啊和前夫半夜遛弯约会检查署不会也管吧?!?
迟灼的火气轰地直冲天灵盖,狠狠降下窗户,愣了下。
……不是检查署。
也不是警察。
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老疯子。
迟灼的瞳孔收缩。
他几乎是踉跄着撑起身体,头狠狠撞了下车顶,顾不上,他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挡住靳雪至。
“和鬼约会。”老骗子眯了眯眼睛,咧着那张没牙的嘴,声音沙哑得像锯磨木头,“冒大不韪。”
枯枝似的手指说一个词,点他一下:“与死物同眠,不知好歹,阳气枯涸,命在旦夕。”
“滚。”迟灼从牙缝里挤出字,“和你无关。”
老骗子“啧啧”两声:“和我倒是当然没什么关系……”
他打量迟灼:“你家的小猫,惨喏,为了给你走关系,晚上替冤死鬼打八百场投胎官司,白天熬早补十万个生死簿窟窿,累得喵都喵不动。”
尾巴尖都磨秃了。
迟灼死死盯着这个满嘴疯话的老骗子,他当然知道这老混蛋是疯子,满口胡说只想骗钱,开玩笑,他会上当吗?他就是,他就是。
迟灼的喉咙干涩得要命,灼痛难当,一只手死死抠着车门,他控制不住地回头看靳雪至。
他……他不信。
“你有什么证据。”迟灼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像去地狱灌了一口海水味儿的孟婆汤,“你——”
老骗子摇头晃脑地背着手走了。
迟灼吼着“站住”,他抱着靳雪至追上去,他低头,他服软,他站不稳地跪在地上。
“我不信你说的。”
迟灼盯着他们的影子,冷汗滚进眼皮:“你……你亲眼见过吗?你想要什么?钱吗?你说个数……”
老骗子停下,看着他。
迟灼最后听见“他付过了”。
老骗子说,那天靳雪至离开慈善晚宴的募捐现场,看见算命卖符的老骗子,蹲下来,往碗里放了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