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作者:
我送你一枚月亮 更新:2025-11-06 17:08 字数:3136
幸亏他能跑、能跳车、能上房,他摸黑跑了一宿,东钻西拐十几里路,活活跑趴下了十几个追他的人,冲进派出所自首了……他还记了路。
他带着警察,把那个窝点也端了。
立功了。
还拍了照片、拿了奖金。
警察们听说他要“自首”,笑得直揉他的脑袋,告诉他没办暂住证也没关系,及时补办就行了……耽搁了这么久,可能是他二哥太忙,忘了要办这个。
叫司柏谦去是补办暂住证,顺便要对着他二哥好好表扬他的——那个很像他爸爸的特警队长,就是这么拍着他肩膀,一边说“好小子”一边这么告诉他的。
贺鸣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给原青枫用力比划,拍的左肩膀,这儿,就这儿。
他想爸爸了。
贺鸣蝉本来也是要和爸爸一样去当兵的。
他做梦都想当兵,当兵!穿军装!
贺鸣蝉要戍边,抓毒贩也行,或者当武警也行,都行都行,他还想当特种兵,他不怕苦,肯定拼命立功。
可家里不能两个人都走啊。
姥姥怎么办。
所以贺鸣蝉就留下了,陪姥姥过完了最后那几年,高中没毕业这事确实是他欠考虑了,他当时觉得,反正自己也不是读书的料。
不念了就不念了吧,贺鸣蝉瞒着姥姥弄的,说自己特别厉害提前毕业了,也没跟二哥说。
贺鸣蝉在老家给人帮工,帮忙跑腿送货,扛大包,跟着师傅爬高楼装空调……零零散散加起来,挣的钱比一般人还多呢。
投行实习没工资,那几年他老是给司柏谦发红包,他可有钱了。
贺鸣蝉本来是不想来城里的。
姥姥走了,留了地,麦子快熟了。
他想在家打工、种地,姥火化的时候他也没哭,他戴着孝,抱着照片,不知道自己难受不难受。
有连名字都没听过的远房亲戚来吃席,因为这,冷冰冰说他是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果然不是老司家人,捡来的孤儿养不熟。
从城里回来的二哥也戴着孝,和他一样,停下记礼金的笔,抬头看他。
贺鸣蝉站在那,窘迫低着头,心里疼得像有小刺扎。
可他还是没哭,一声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没有眼泪……他听见二哥忽然就一把掀了桌子,特别响的一声。
惊天动地。
司柏谦把礼金也砸在那个嚼舌头的远房亲戚脸上了。
“不会说话就他妈滚。”司柏谦丢下圆珠笔,“知了。”
贺鸣蝉愣愣抬头,被司柏谦扯着胳膊回屋,二哥的脸冷冰冰的,给他一大包城里才有的、裹着漂亮糖纸的巧克力,一个大到叫他发懵的空书包。
“收拾东西。”司柏谦说,“明天去照身份证照片,后天买车票,身份证让他们寄过去。”
他愣了不知道多久。
抱着那袋巧克力,喉咙动了动,小声说:“姥姥……”
“我挣钱了,在城里买的高档墓地,咱带姥进城。”司柏谦的声音冷冰冰,“你也进城,这地方没出息。”
司柏谦抬手给他抹了一把脸。
他自己摸了摸,湿的。
那天晚上二哥睡家了,床太硬,他怕二哥睡不习惯,把能翻出来的被褥都铺上,老掉牙的风扇也搬过去,接了好几个插线板。
贺鸣蝉一宿没睡,抱着那一包巧克力,看着书包和姥的照片,坐了一宿。
他小心翼翼剥开了所有漂亮的包装纸。
犹豫了一会儿,他挑了个碰得有点瘪、最不好看的巧克力,拿牙一点一点咬,放在舌尖上尝,甜的,好吃。他不舍得一下全吃完,剩下的拿糖纸裹着,塞口袋里了。
贺鸣蝉把剩下的光滑圆润的巧克力,一颗一颗,整整齐齐码在照片前的老柜子上。
“姥。”贺鸣蝉小声说,“那你吃,这个甜,吃完咱走啊,我带拐棍了。”
他悄悄告诉姥姥:“针线盒我也带了,还有顶针,你眼睛不好啊,不准老弄,扎手多疼。”
那年贺鸣蝉十九岁。
卡年龄拼一拼,其实还是有希望去当兵的,他本来计划的再试试去当兵,但二哥看着好辛苦。
司柏谦高了,也瘦了,眼下乌青浓得化不开,心事重重压着眉头,人也不爱说话了。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
晚上,贺鸣蝉本来想凑到二哥身边,还像小时候那么聊天,问问二哥这几年辛不辛苦,是怎么过的,他还想和二哥一个被窝。
可司柏谦料理完葬礼,转身就又扎回手机里——打不完的电话、开不完的视频会议、回不完的信息、做不完的电子表格。
好不容易放下手机,司柏谦也根本没说床硬不硬、新晒的被子太阳味香不香,一沾枕头就睡沉了。
城里人过得怎么都这么惨?贺鸣蝉踮着脚,换了条新的粘蝇纸,轰跑那几个撞灯泡的扑棱蛾子。
他自己和姥说悄悄话。
贺鸣蝉告状,他偷偷看了二哥拖回来那个行李箱,什么啊……收拾的,乱七八糟,简直不像样。
司柏谦在城里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贺鸣蝉想,那就算了吧,他不当兵了。他悄悄把司柏谦揉皱的衬衫洗了、晾了,他给镇上服装厂送过货,知道这个得用温水手洗。
他把那几件衬衫都洗得白白净净的,怕弄坏,拿毛巾一点点压干了,拿竹竿挑着,晾在堂屋最通风的地方。
月亮底下,贺鸣蝉拿小笔记本做计划,那就明天抢收麦子、赶紧找人脱粒收了,后天再找人碎秸秆还田。来不及晒的麦子卖不出价,有点可惜,不过人要豁达一点嘛。
诶呀诶呀。
贺知了,有点出息!
贺鸣蝉狠狠抹了把脸,深呼吸,精精神神地蹦起来。
他跟姥姥讲:“咱陪二哥去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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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54章 我很喜欢他
贺鸣蝉喜欢说话。
也会说, 只要稍微给他点时间,他就能把一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全讲得清清楚楚,
练出这本事是因为姥姥——姥姥看不见, 全靠小知了给念报纸、讲电视。
每次贺鸣蝉一开讲,左邻右舍小孩也全凑上来, 啃着冰棍、抱着西瓜,比上课还安静老实,眼巴巴听知了哥给讲动画片里的故事。
……
所以刚进城那会儿, 贺鸣蝉有点茫然。
姥姥去住豪华大墓地了, 怕贺鸣蝉担心, 还给特地小知了托梦。
梦里姥换了新衣裳,眼睛亮堂堂的,腿脚也麻利了, 笑容满面地搂着扑进怀里放声大哭的小知了,说这边待遇特别好,伙食也好, 顿顿红烧肉……对, 最要紧的是还找着了知了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过得也好,司叔叔也好, 一大家子现在热热闹闹的, 打麻将都不用另找人。
贺鸣蝉睡醒的时候嘴都笑酸了。
他怕司柏谦知道他把枕头哭得湿透了丢人,大清早偷偷钻进洗手间,蹑手蹑脚把枕巾洗干净。
枕头抱去阳台,晒完正面晒反面。
贺鸣蝉自己也在阳台,晒完正面晒反面。
他蹲在阳台,看着下面小得像蚂蚁的人,美滋滋地盘算。
姥回家去过好日子了, 他总算能放心了,接下来就是二哥,贺鸣蝉的新计划,他得照顾好二哥。
他昨天找到这一片的菜市场了,买两斤排骨回来,再买海带,给二哥炖汤补补,再买点新鲜的绿叶菜……他还看见卖花的了。
贺鸣蝉还想买花回来养,城里真不容易,贺鸣蝉对着硬化路面发愁,哪有土啊。
想法总比困难多。
贺鸣蝉去每个花坛借回来了一小把土。
日子很快就变得有声有色。他养了一窗台的花,每天都要点名,挨个数花苞,叫它们立正、稍息,给小花盆转着圈的晒太阳。
贺鸣蝉还天天变着花样做饭,他喜欢做饭,城里的厨房是真的好用,他一边抡起铁勺爆炒螺蛳一边念叨唉呀二哥你不知道,姥不爱戴假牙,还就爱吃肉,简直影响本大厨发挥。
二哥怪,也不出去吹空调,就在厨房跟着他热。
也不说话,光听他在那滔滔不绝地说,偶尔笑笑,摸他的头发。
贺鸣蝉被揉脑袋,心情好到不行,跑来跑去盛饭端菜,把拖鞋踩得啪嗒啪嗒响。
对,拖鞋这个他后来改了,二哥说不能这样,扰民。
也不能一直坐电梯玩。
贺鸣蝉把规矩都牢牢记住了,第二个月就沉稳地再也没把物业招来算账。他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皮鞋都擦的锃亮,穿着他熨的衬衫,二哥气色总算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