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5节
作者:东边月亮圆      更新:2025-11-06 17:10      字数:2891
  她来这儿不是一两次,跟大人问过好,轻车熟路进房间。
  罗雁也不用格外招待她,拍拍早准备好的另一把椅子:“你坐这儿,不会的问我就行。”
  吴会芳嗯嗯两声,从兜里掏出两块奶糖:“你一个我一个。”
  罗雁不跟她客气,拆开糖纸丢进嘴里:“这算学费吗?”
  吴会芳连连摇头:“算医药费,谢谢你救我一命。”
  还握住“大夫”的手不放。
  罗雁被她逗笑:“哪有这么夸张。”
  吴会芳脸一垮:“期末考要是再没进步,我妈真的跟我没完。”
  她的成绩其实不算差,估摸着能考上个大专,但架不住父母的要求高,非得叫她上个本科才行。
  期末考近在眼前,罗雁直奔主题:“那赶紧开始,不说话了。”
  吴会芳主要是怕耽误她,抿紧嘴把书拿出来。
  但她不能完全控制自己,隔一会就想找人聊天,憋得都有点坐立不安。
  有个人在旁边扭来扭去,罗雁当然知道。
  她无奈道:“你要是专心点,准能考好。”
  吴会芳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不好意思地捏着笔笑:“是不是吵到你了?”
  正好西厢房的双胞胎又在哭,罗雁手一指窗外:“能比他们吵?”
  四合院住十几户人家的比比皆是,安静两个字在京市的奢侈程度不亚于一台冰箱。
  吴会芳捂着耳朵:“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住上小楼啊。”
  小楼是高干住房的统称,一般人肯定是住不上的。
  罗雁:“我都不盼这么好的,只希望哪天可以在家上厕所。”
  说起这个,吴会芳:“肉联厂要盖新宿舍,就是房子里带厕所的那种。”
  罗雁顿时充满憧憬:“盖房子要多久?也不知道报哪个学校毕业后可以分到肉联厂?”
  大学生的待遇好,兴许不用等三年五年就能轮到她住。
  吴会芳:“大学生肯定是进机关,哪有想去肉联厂的。”
  一听好像就能闻到杀猪的血腥味,一点不适合文化人。
  罗雁是实用主义:“我倒觉得挺好的,逢年过节应该会分肉。”
  这倒是,吴会芳:“我们家邻居就是,一年吃好几个猪蹄呢。”
  罗雁由衷羡慕:“真好,这一说都给我说饿了。”
  吴会芳敞开两个空空的口袋给她看:“等我有钱,天天请你吃大鱼大肉。”
  罗雁拍拍她的肩膀:“很有大志向,书中自有黄金屋,快读。”
  她心想自己要是再不止住话头,还不知道得聊到猴年马月去。
  吴会芳是看不到黄金在哪,越写越烦躁,恨不得把书给撕了。
  罗雁看她进度缓慢,忍不住想催几句,还没张口就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喊,顿住:“会芳,好像是叫你。”
  吴会芳支棱耳朵认真听,辨认出:“是我爸。”
  她匆忙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先回家,明天见!”
  罗雁送她到门口,跟吴叔叔打招呼。
  吴父是知识分子,在机械厂做工程师,说话也文质彬彬的,隔着门跟罗家父母寒暄几个来回才带着女儿走。
  等客人看不见背影,刘银凤关上门:“雁子,你也早点睡。”
  罗雁应得好好的,回房间仍旧看书。
  她才坐下,罗鸿敲着隔开兄妹俩房间的木板:“明天晚上带你下馆子去。”
  到底隔一层,声音传过来有些不真切。
  罗雁索性去哥哥房间问:“你刚才说什么?”
  罗鸿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本连环画:“说带你去吃东来顺。”
  不年不节的,吃涮羊肉也太奢侈了。
  罗雁知道他刚刚一直在听着,说:“我跟会芳随便讲讲,不是真的想吃肉。”
  罗鸿宽她的心:“你是捎带的,本来只请三方。”
  三个人得吃多少钱,罗雁想想都心疼:“算了,你们去吧,我还要写作业。”
  罗鸿知道妹妹的性子,被子一掀站起来,推着她往外走:“吃完都来得及,反正你也不怎么要睡觉,快看你的书去。”
  罗雁就这么被关在外面,盯着哥哥的房门看一会,到底心情颇佳,哼着歌回去继续复习。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下馆子这件事,对罗雁来说还是挺隆重的,毕竟她一年在外面吃不了几次饭。
  为此,她早起特意穿上新毛衣。
  女儿的外套没扣,刘银凤看一眼就发现:“怎么今天把过年衣服穿上了?”
  她织好一个多月,一直放在孩子房间的柜子里。
  罗雁喜滋滋:“哥哥要请我吃涮羊肉。”
  罗新民看她这么高兴,想着喜上加喜,说:“等过年,咱们一家也去吃。”
  过年是花什么钱都值当的日子,刘银凤也没提出反对意见,只上下打量着:“还是织得太窄,都勒住了。”
  今年票不够,她只买到这么点红色毛线,做得半点没富余。
  罗雁低头看看,乐观道:“撑一撑就好。”
  她边说话边扎好麻花辫,两边比照着镜子分出来还匀称。
  打恢复高考,罗鸿就没怎么见妹妹打扮过。
  他啃着他妈不知上哪买的烧饼,硬得腮帮子下死劲,话要咬着牙蹦出来:“果然是马靠鞍,还挺好看。”
  前面那句人靠衣装他偏偏不用,罗雁就当只听见后面那句“还挺好看”,整整发尾:“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哎呀,这小尾巴翘的。
  罗鸿:“放学自己去店里,不用太急,到了没看到人就等一会。”
  罗雁:“你不是休息吗?还会到得很晚?”
  罗鸿:“大人有大人的事要办,小朋友少问。”
  不知道是多要紧的事,说完急匆匆出门。
  剩下的一家三口显然都有些困惑,互相交换个眼神。
  罗雁耸耸肩:“不管他了,我上学去啦。”
  刘银凤叮嘱:“好,骑车慢点。”
  然后扭过头:“孩子晚上都不回来吃饭,你也在厂里吃,我跟秀娟下午到葛家庄去一趟,没那么早回来。”
  有没有饭吃无所谓,罗新民:“去那做什么,远得很。”
  刘银凤:“买两只鸡养着,过年吃。”
  一过元旦,她三句话都离不开过年,好像一眨眼就到日子。
  但罗新民可不敢说“还有半个月,不用急”这种话,用一只手费劲扣着大衣:“行,你自己小心点。”
  刘银凤帮他正正领口:“对了,你们今年怎么还没发年货?”
  罗新民就在厂里的后勤处上班,这种好事向来是第一时间得知。
  他摇摇头:“提了个单子,领导没批,今年还不知道发不发。”
  奇了怪了,刘银凤:“厂里不是挣钱吗?“
  罗新民苦笑:“就是挣钱,市里的任务才给得重,说过完年最少得解决三百个工作。”
  本来去年招的人就多,财务科天天叫着入不敷出,再招进人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安置。
  刘银凤:“这儿三百那儿五百的也不够凑,这些年京市下乡的人就有几十万,再怎么样都是杯水车薪。”
  罗新民调侃:“这都用上杯水车薪了,有进步啊。”
  他身体不方便,觉得人走不了武就走走文,单位的识字班数他上得最勤快,文化程度不说比肩谁,比那些大老粗战友强出十里地,不然也不能管得住后勤处的仓库。
  刘银凤读书就不行。
  她也去上过几天扫盲班,看那些字怎么都亲热不起来,轻轻推一下丈夫:“上你的班去,话这么多。”
  他们是老夫少妻,差了有十岁。
  罗新民觉得自己有个家不容易,是胡同里出了名的顾家疼老婆:“行,给你们娘几个苦钱去。”
  刘银凤:“慢着点,地滑。”
  罗新民还能开自己的玩笑:“我就是想快都走不了。”
  他是五十几的人了,比年轻的时候惜命,不再勉强脚步跟别人平齐。
  从13号院到厂里这段路就一公里,附近住的大半都是国棉八厂的职工,这个点正是上班人多的时候,有个新进的小年轻路过,跟领导的打招呼:“罗科长早。”
  小孩心里细,脚步渐渐地落在后面。
  还是罗新民回头:“再不跑要迟到了,你可不像我有借口。”
  人家也不傻,听得出个好赖话,不好意思笑一笑,哒哒哒小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