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
椒蛮箶 更新:2025-11-08 16:55 字数:3155
终究还是忍不住问起来:“柳妈妈你可知,宇文少主去哪里了?”
然而那柳妈妈又缘何得知宇文世子的去向?
只得压住些心中疑惑、与幽伏于心底的那几分想念。
又过得几日,秋凉已至。到了夜间,只听秋虫唧唧,仰脸即见秋月清冷,悬在梧桐梢头,将满庭的草木敷上一层薄霜也似的银辉。
方在竹亭那处小坐了一息,便觉着裙下沁凉,起身一看,身下衫袍已然濡湿,脑中倏然闪过那日在宫中,那人将自己揽至膝上,原是因了更深露重,草间露水濯湿了衣裳,那人只是顾着身边人的衣袍湿了,却毫不在意他自己早已上下浸透……
心中方得一刻柔软,却又想起黑暗中,自己被那人牢牢箍于身下,不由分说地吮吸唇舌,那湿热粗重的喘息声响彻于耳边,听得人惊心动魄。他身上那般硬,整个儿压覆在自己身上,又硌又痛又是不堪其重,却连动也动不得一分……
又是恼怒起来,心道自己为何要去想他此刻到底在何方?他那日做了那般失格之事,该当惭愧不已,再也无脸现身于自己跟前才对。
翌日,依如意馆值表,徐菀音着了一身束袖斜?袍前往画院。
刚进画院大门,便见赵翼大人携了一道宫中文书,让她赶紧回去准备准备,今日午时便要随集贤院列队,动身前往大荐福寺,须在大荐福寺行迎佛法会一十一日。
突如其来的诏令,让徐菀音猝不及防,一时间紧张万分,因从皇宫到自己现下所居的田庄,马车往返至速也需个把时辰。
因而根本来不及问询细节,忙匆匆奔至宫外。所幸自家新置的马车还停在那处,也不好问那仍有些陌生的赶车仆役王二为何还在此处,加紧上了马车,便令王二赶车回田庄。
一通急乱忙碌后,终于由柳妈妈收拾好了足够十一日在外的衣物包裹,千叮咛万叮嘱地送她坐上马车进城入宫。
马车走出了老远,柳妈妈仍在那处立着,心中好生忧虑。小姐何曾独自在外如许长时间过?还是一付需要彻底隐藏的女儿之身,是真真不知她要如何照顾自己,才能安安稳稳渡过这十一日。
徐菀音一直到进入了集贤院学士列队之后的画工队伍,随另两位画师坐入那青布帷幔的油壁车,才从同车的首席画师呼延明口中得知,这一趟,原是因了西域高僧玄玑法师突携佛门至宝入京。
至宝有三,一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原本;二曰以天竺陨铁所铸,击之清越如梵唱,传闻可涤荡心魔的佛音铜;三曰描绘弥勒菩萨降世宏景的绢本彩绘《弥勒下生经变相图》。
皇上龙心大悦,特命太子李琼俊与二皇子李诀赴皇家寺院大荐福寺主持迎佛法会,并令鸿胪寺、集贤院共同筹备。
据说此番前往大荐福寺,原本没有画院的事。哪知提前从大荐福寺过来接迎玄玑法师的慧明和尚突然上奏,道是佛图绢本质地轻薄易损,须专人临摹备份才好。
太子与二皇子闻言,皆是深以为然,便临时请诏下发至如意馆,由赵翼大人亲自带领两名首席画师,再加上据称“尤擅线绘”的徐晚庭,一同前往大荐福寺,行临摹之职。
徐菀音心下惴惴,也不知这个“尤擅线绘”的评价从何而来。近些日子以来,那赵翼大人对自己的态度倒是大有转变,也领着自己这个纯纯的“门外汉”习学了不少专业画功,她自觉刚刚领略到一些画笔之下的日月春秋,怎的便能随同画院长官、悿与首席画师居于一车,去做临摹佛图那等宏阔大事了?
忙在车中朝二位首席画师连连作揖,虚心请教此去应当如何行事,万望二位多加提点,以免行差踏错云云。
那二位原本也是奇怪,怎的会捎带上徐晚庭这么个三脚猫、二把刀,去做那等大事?却从赵翼大人那里听来云山雾罩的一句,道是“捎带?该要问问究竟是何人捎带何人罢……”
说得二位首席俱是心中一凛,心知背后必有自己不可知晓之情之理,自己恐怕才是要小心谨慎、莫要仗着首席的头衔便任意施为的那个。
于是在面对谦虚小意的徐晚庭时,二人只是诸般有礼,无不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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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急死个人!徐公子要入太子之毂了,世子爷却上哪去了?
第64章 太子好知趣
酉时日入, 法鼓初震。
大荐福寺山门洞开,九重铜钉映着斜照秋阳,洒下一地碎金。
太子李琼俊立于朱漆步辇前, 着赤黄袞龙袍, 腰悬七宝蹀躞带;二皇子李诀稍后半步, 穿深紫圆领袍, 犀角带上挂金鱼袋。
玄玑法师捧经匣缓步趋前, 口中唱谒不息。十二名寺中沙弥分列迎道两侧,齐诵《宝鼎赞》,恭迎法师。
鸿胪卿奉上紫檀香案, 太子三捻龙脑香, 青烟直上鸱吻。
待迎佛法仪仗队尽数入了大雄宝殿, 由太子主理,二皇子协理, 会同方丈荐福上座释弘忍法师,升莲花须弥台座,恭迎玄玑法师。
但闻佛音铜磬声震屋瓦。
徐菀音一袭青衣,跪坐于画师席末的青蒲团之上。见赵翼大人离席叩首,协同上座法师缓缓展开绢本彩绘《弥勒下生经变相图》。
一缕斜阳绵软悠长地从大殿门外铺洒而入,只见金沙般的光线照在那佛图之上,竟如有虹晕自绢本之上冉冉而起,惊得殿内众人一阵骚动。
徐菀音抬首望去, 却见高座之上的得道高僧闭目端坐,似被那虹晕相托, 似如神佛。一时间不禁暗自失神感叹。
却迎眸碰上一道灼灼目光,竟是太子从那边厢高处,远远地直盯过来, 似深邃,又似直白,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徐菀音忙垂眸收目,复又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敢稍动。
一百零八声暮鼓沉沉敲响,首日的开经梵供“启函礼”已毕。
大雄宝殿之上,香炉余烟袅袅,盘旋在丈八高的释迦牟尼金像周围。
距大雄宝殿百步之外的香积厨院,乃是专为皇家迎佛法会用斋之所。
徐菀音随鸿胪寺、集贤院随行官员,及如意馆画院几人,在廊下分坐于铺设蕉叶的素木长案两侧后,方见太子、二皇子及高僧一行缓缓步入。
太子行至画院几人的案席处时,脚步似停了一停,复又前行,一直走到上首北向所设的紫檀矮榻,在团花茵褥上盘膝坐下。
厨院沙弥鱼贯送入斋饭。
太子与二皇子各自的贴身宦官悄无声息地将各盒格内斋菜均做了品尝,便静静地立于暗处。
席间所有人静穆肃然地端坐等候,整个厨院以内仿若无人。
太子自打坐定后,那双眼睛就止不住地朝远处趺坐的徐菀音身上一瞟再瞟。只见那小郎君青衣素雅,在一众公卿贵吏当中,如一株灵芝芳草,独自馨香。竟渐渐不由自主地就错不开眼去了。
那二皇子李诀与方丈及高僧,坐于东西两侧各三席。东侧而坐的二皇子恰能将太子那两道明火如炬的眼神,尽收眼底。
二皇子先前并未见过徐菀音,只是对太子属意某伴读公子的传言有所耳闻,这回得见,心下暗自称奇,未曾想过世间竟有长得如许灵秀葱茏的少年,便是自己,也忍不住总想多看几眼。
两名贴身宦官终于走上前,替太子和二皇子分别布菜,下席众人方开始准备用斋菜。
席间虽沉闷,斋饭却做得甚是美味可口。尤其那道据说由西域高僧特地带来的胡麻面饼,夹杏仁、椰枣、胡桃馅,甜而不腻,年纪甚长的上官们皆是浅尝辄止,徐菀音却爱甜食,一口又一口吃得欢喜。
偏生斋饭讲究个适可而止,任是何种餐食,俱是小小一格,不爱吃的固然需要吃完那一格,爱吃的却也只有那一格。
徐菀音不多时便吃完了甜蜜蜜的胡麻面饼,正有些意犹未尽。忽然看见勾腰过来一个小公公,悄咪咪地到了自己的食案之前,将一个加盖的餐钵放下,竟又一言不发地退开了。
徐菀音打开餐钵盖子,便见满满一钵子胡麻面饼,惊得她忙又合上盖儿,快速地四处扫视一眼,见并没有人朝她这边看过来。再朝那小公公退过去的方向瞅一眼,正又碰上太子那双直勾勾的、笑意满漾的凤眼。
只见他举起的双箸上,正夹着一块胡麻面饼,对着自己抬了抬箸,轻轻将饼放入口中,细细嚼着,眼神胶着地盯看她,一瞬也不瞬。
徐菀音两眼像碰了火一般,急速转开了眼眸。
她向来不喜被人盯看,想当初宇文世子便是因了不住盯看她,一度令她不适。此刻在这一派肃穆的斋堂之中,被那太子两道目光牢牢锁住,更是令她如芒在背,身上不知何处隐有针刺之感,竟是一口斋食也用不下去了,呆呆趺坐在素木长案后,两道秀眉不知不觉便微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