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作者:
椒蛮箶 更新:2025-11-08 16:55 字数:3137
被灭门那日,祖母将胡文才藏好后吩咐陈媪,若胡家这唯一的香火能逃过此劫,定要护他好好将香火传下去,莫要令胡家彻底绝了后。
陈媪与少爷相依为命的这许多年里,见少爷再未念及婚娶,她也曾写过几次纸条,提醒他为胡家续后之事,却总被那胡少爷冷着脸三言两语便搪塞过去。
她甚至红着脸想过,自己有没有可能……帮少爷传个后,也算对得起祖母的恩情和在天之灵。
却毕竟觉得差距过大,只是暗中想得一想,也好似亵渎了那份相依为命的情谊。
这回见少爷做贼般带了这天仙也似的女子回来,又带着她东躲西藏,先是没来由地滋生出些酸涩之意,因见少爷看那女子的眼神,软软柔柔,闪闪烁烁,竟是从未这般看过自己半眼。
又看少爷那般小心翼翼地对待那小女子,伺候得甚是辛苦,陈媪心中又是不忍,心想这女子被少爷掳来,又是那般惊人的美貌,想必是哪个富家的千金小姐,被少爷看中了,要行当年那跑江湖之人的暗道手段。既如此,自己便该帮少爷劝服了她才是。
第95章 昏头了
陈媪暗暗思忖一阵, 从怀里掏出纸笔来,在小炕桌上飞快地写道:“你别怕,他是好人。”展给地下溜达的徐菀音看。
徐菀音正琢磨要如何开口问这妇人话, 忽见她主动拿出纸笔书写, 松了口气, 答道:“既是好人, 却为何要做这等事?”摊了摊自己的双手, 微微皱眉看着陈媪。
陈媪又写:“我不知道。”面上神情却是比先前柔和了些。
徐菀音:“那么陈媪,你又是何人?你既不知他为何要绑了我来,又为何要帮他做这坏事?”
陈媪眼中仓皇之色一闪而过, 又是倔强地一抿嘴, 写道:“我不知你和他之间有何事, 令他绑了你。”
徐菀音见她并未跟着自己的问题写答案,又问:“你……是他的家人?”
陈媪听她这般问, 心中欢喜。她自然将自己当做了胡文才的家人,却不知,那胡少爷是仍将自己当个丫头,还是因了自己的一片赤胆忠心,也已将自己当了家人。她黄蜡色的脸上泛出一些红光,稍稍犹豫了一息,便点了点头。
徐菀音:“你既是他的家人,便该规劝他, 莫要做这等害人的坏事……”
陈媪听她这样说,急急地摇手, 飞快地在纸上写道:“他不会害你。”
徐菀音觉得好笑:“他将我从睡梦中掳走,一路绑到这……这鬼地方,已经害得我很惨了啊……”
陈媪有些不敢看她, 又写:“他或是喜欢你,才”,却是“才”不下去。
徐菀音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面容苍老木讷、衣衫朴陋寒素的女子,心想自己莫不是错过了些什么,怎的会冒出这么两个奇怪至极之人,竟扯出“喜欢”自己这等妄言,呐呐言道:“陈媪,我与那位兄台,乃是完全陌生之人……”
陈媪又写:“你怎知道?”
徐菀音被她问得一怔,心想自己确乎不清楚,那人是不是早就识得自己。若他是太子的人,那么先前在太子东宫时,说不好远远地看见过自己也未可知。
徐菀音与那陈媪二人,便是这般,一人说,一人写。那陈媪似是认定了,想要劝服这小女子从了自家少爷,便一味地只是来回写这层意思,将个徐菀音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但是二人之间好歹有来有往地好一番交集,相互熟络了不少。
徐菀音忽然夸道:“陈媪,你字写得可真好。”
陈媪被她夸得一愣,想起少爷曾经也夸过自己,写字堪比原来胡家府上那位账房先生,因了那么一夸,陈媪更加刻意地练了一阵写字,才写出了如今这令人无法忽视的水准。
徐菀音诚心诚意地夸她,又说:“我便总也写不好字……”
陈媪立即将纸笔往她身边一推,让她写写看。
二人便头对头地,在那小炕桌上一阵写写画画。
那陈媪因总要写字与人交流,在身上备下了不少灰黄色麻纸,裁作半尺见方大小。此刻见徐菀音写画得来劲,心中又存了要劝服她与少爷相好的意思,便又从包袱里拿出厚厚一沓,供她写画。
方画得一阵,陈媪便被这小女郎的笔下功夫惊住了,见她刷刷几笔,便将自己的模样那般栩栩如生地画在了纸上,竟是越看越是喜欢。
因觉着自己甚是难看,陈媪平日里难得照一回镜子。此刻看徐菀音用炭笔勾描,竟是将自己诸般情状都画了出来——有坐着的、有走动的、有抱干枝树叶的、还有站在马车旁、或是站在这土房之旁的,甚至干脆将她昨日单手挟抱小女郎的模样画了出来,模样生动得直如后世拍的照片一般,看得陈媪连连惊呼。
徐菀音似是画得兴起,回忆着竟又画了几幅那胡文才的人像画儿。更是将个陈媪看得眼中放光。再看徐菀音时,便满目皆是喜爱。
待她回过神来,想管徐菀音要了那画儿,却见那小女郎唰唰一阵揉搓,嘴里一壁说着“画得不好、画得太乱”,一壁已是将那些画儿都揉作了纸团儿。又说既是陈媪要,便得好好给画上一幅。
于是真的令那陈媪在屋中央站着,煞有介事地细细画了好一阵,给她画下了好生精细的一幅肖像画。把个妇人高兴得,藏宝一般将那画儿收了起来。
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徐菀音已悄悄将先前那些纸团画儿,收到了自己衣服的袖口和怀襟里。
却说那胡文才昨晚一夜难眠,又冷又怕又纠结,心想那太子和二皇子都在寻找的香饽饽,在自己这里却实在是个大麻烦。好生懊恼自己为何迟迟做不了决断,究竟要选太子那头、还是二皇子……和陈皇妃那头。
时不时又看一眼炕上蜷缩的徐菀音,心中还莫名生出一阵怜惜之意,折腾得他好生难过。
便一大早起身,决意要自行到那凤来镇去寻到一处暖和像样些的居所,至少先替这娇滴滴的小女郎减少些折磨。
胡文才竟是一点没吝啬银两,在凤来镇寻赁到一处富商盘货时落脚的宅子,令守宅子之人将那厢屋地龙烧的热热的;又去了人牙子市集上,带回三个丫头来;待她们将宅院洒扫清理妥当,忙活着整治饭菜时,他自己则赶忙回镇口土房去接人。
当夜,徐菀音便与胡文才同坐一桌,在那虽算不得豪奢、却也宽敞暖和的宅子里,面对热腾腾的一顿晚饭。
胡文才倒是唤了声陈媪,陈媪在门口颇讲礼数地摆摆手,他便没再多唤。
陈媪在那处站立了一会儿,随即退了下去。有三名当地丫头伺候,已用不着她这老媪了。
胡文才换了一身在凤来镇新置办的行头,虽比不得京城西市的精工细作,却也是镇上布庄里顶体面的货色,穿在他魁伟的身板上,竟显出他通身的江湖气来。
徐菀音却仍穿着那身长不及膝的皂色絮袄。她倒是一来便看见厢房里那张黑漆六柱架子床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两套冬裙,一身象牙白长袄、一身茜色短袄加百褶棉裙。自然是胡文才今日置办下的。然而那人却只敢将那两身衣裙摆放在她房里,最终也没能鼓起勇气说出那句“请你换上新衣裙”。
徐菀音自然不会去穿那新衣裙。
她被接到此处后,越发感到奇怪,这人究竟打的是何主意呢?
于是这二人便形容怪异地坐在一处,看着那桌甚为丰盛的饭菜。三名从人牙子市集上新领来的丫头,出乎意料的能干,她们用本地山椒炖了羊肉,辛辣暖胃;又揉面蒸了一笼松软的胡饼;还炒了一盘脆嫩的冬菘菜。
胡文才显然有些紧张,他本想介绍几句桌上餐食,却言语笨拙,好似一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出来,又见徐菀音端坐那处,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心想莫不是她怕这饭菜有问题,便赶忙将几个菜都往自己碗中夹了一筷子,几口吃下去,方说出一声:“很好吃……徐姑娘,你定是饿坏了,这饭菜是当地丫头做的,我吃着还不错,你也……试试看。”
徐菀音听他脱口称呼自己“徐姑娘”,心想这人怕是不想再装了,便问道:“你既知我姓氏,敢问兄台如何称呼呢?”
胡文才倒也爽利,抱拳说道:“在下姓胡。”
徐菀音:“胡兄,你将我掳来也两日了,我仍是不知,你是为何掳我,又为何……”将眼睛朝四周看看,意思是你为何又将我弄来此地。
胡文才忙忙碌碌折腾了两日,身边带着个天仙也似的女子东躲西藏,又跑到这烟火气十足的小镇上一阵张罗,突然觉着自己入宫当侍卫以来,日子过得实在憋屈,整日里小心谨慎地盘算,动不动就要触到掉脑袋的祸事。回想起当初的自己,人在江湖,自由自在,敢想敢干,敢恨敢……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