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作者:
椒蛮箶 更新:2025-11-08 16:56 字数:3112
待自己登上皇位,该当可以加快此事速度了吧……太子满怀希冀地想。
正因了如此,那太子李琼俊实在也是觉着,唯有采纳王公公的主意,将徐菀音投入几乎无人知晓的、自己寝殿下那个私牢,才可能彻底瞒住宁王。
至于此后又将如何,便待自己成了皇帝后,再说罢!
几日前,手底下人将徐菀音带至东宫,想是因为在那冰凉刺骨的海浪中呛水了好一阵才被埋伏于浪下的“水鬼”捞起,带回京城的一路上为免节外生枝,又被人从头到尾灌入迷药,那徐菀音被投入私牢后,一直昏迷不醒。方才那瓦儿告知,道是今晨终于醒了过来。
太子听闻后情急起来,又知她砸了一应物事,一日未得喝水,心中恼怒,立时便想要去看看她。
却听殿外传来一阵环佩轻响与脚步声,只见殿门口值守的宫人已跪伏下去。
林皇后走了进来。她身着深青色蹙金绣凤纹袆衣,头戴九龙四凤冠,妆容一丝不苟,却掩不住她眼底的一丝倦怠与焦灼。
她一坐定,便摆摆手,殿内宫人忙悄无声息地迅速退下,合拢殿门。
“母后,怎的这般晚了到儿臣这处?”太子稳了稳心神,压住想去看徐菀音的欲望,对母亲依礼躬身。
“俊儿,”林皇后的声音平稳,却冷凝如冰,“再有几日,你便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了。”
太子垂眸,姿态恭顺。
“既为天下主,当时时以江山社稷为重,克己复礼,为万民表率。”林皇后起身踱了两步,“登基在即,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盯着你。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攻讦你的利刃。你……可明白么?”
太子的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儿臣明白。母后深夜前来,可是有何要事训示?”
林皇后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直直刺向他:“本宫听闻,你这东宫深处,藏了个女子?”
太子眼睫一颤,却并无迟疑地迎向母亲的目光:“宫中流言蜚语,何足为信?”声音有些刻意的轻描淡写。
“流言蜚语?”林皇后的声音里带出些压抑的怒气来,“是无风起浪,还是你东宫的墙不够高?琼俊,你前些时候的荒唐事,只当本宫不知么?不过是要替你周全罢了……可如今是什么时候?箭在弦上,千斤重担即将压于你一身之时,你倒好,竟还在此时,行此等授人以柄之事!囚禁女子?你这是……想让御史们的奏章堆满你父皇的御案么?”
她前所未有的冷厉之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太子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心底一股憋闷许久的邪火猛地窜起,正要出言,却听林皇后逼近一步又道:“那女子是谁?立刻处置干净!莫要留下任何首尾!此刻,没有什么比你顺利即位更重要!”
“处置干净?”太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过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声音里带着讥讽,“母后竟也有这一面……是要儿臣如何处置?杀了她?还是如扔一件旧物般,将她扔出去?”
他猛地站起身,积压的怨愤与不甘如开闸的洪水:“母后,您可知那女子是谁?您可知儿臣为何要‘囚’她在此?”
他几乎已经吼将出来,眼底透出殷红的血丝:“那是儿臣第一次爱上的女子!儿臣在她之前,从未爱上过任何人……她,徐菀音……也是儿臣最先爱上的……儿臣爱她,爱得……心都会痛!”
他伸手用力擦掉已忍不住掉落眼眶的一滴泪,“可她,可她心里眼里,只有儿臣一直当做好兄长的……宇文贽!呵,他如今已经不再是镇国公府世子,而是军功卓著、权势滔天的大将军、宁王爷,李贽!”
他咬着牙说出那个名字,仿佛要将齿间那人碾碎。
林皇后一怔,显然未曾料到此事竟还牵扯宁王李贽。
太子说出那个名字后,情绪好似终于释放,且已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他来回疾走,言语激动:
“儿臣一直视他为兄长,敬他重他,一切物事都愿与他分享,儿臣何止待他不薄,儿臣是……真心将他放在……”他“咚咚”拍着自己胸膛,“放在这里……”
他的声音里满是痛楚与愤怒:“可他呢?他可曾扪心自问,可有一刻也曾这般对儿臣?……没有!他从来没有过!”
他猛地停在林皇后面前,胸口剧烈起伏:“如今,连一个儿臣真心喜爱的女子,他都要来争!都要来抢!徐菀音!是孤先遇见的!是孤先动心的!凭什么,要成了他宁王的人?”
林皇后看着几近失控的儿子,看着他眼中的痴迷、不甘与疯狂,浑身发抖地暗自叹气。
太子眼中泛起偏执的光:“如今,孤马上就要做皇帝了!”他对着母亲低低地嘶喊,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扭曲的痛苦,“这万里江山都是儿臣的!难道儿臣连留住一个心爱女子的权力都没有么?”
“徐菀音是孤的,任何人都不能来抢,宁王……更加不能!”
“母后,儿臣绝不会放……不会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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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哎,太子终究还是变了……
第119章 杖毙
子时三刻, 东宫深处万籁俱寂。
林皇后离开后,太子李琼俊回了寝殿,独自立于寝殿那排巨大的紫檀书架前, 一动不动, 已近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 他只唤了一声“王大监”, 待那阴恻恻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王公公来到身边后, 他却又无话,仍是呆立于那处。
直到王公公躬身候得心中越来越没底,越来越害怕, 人便越来越矮, 最后竟害怕得整个跪了下去。
那太子却仍是不动, 血丝满眼地盯看着紫檀书架最上头一排的那本《尚书正义》,那便是寝殿之下那所私牢暗道的机括所在。
跪在地下的王公公悄悄抬头看他主子, 只见一个高大笔直的背影,山一般立在他头顶。他恐惧不已,好似那座令人猜不透的山随时要垮塌下来,砸得他皮肉不存。
太子此时确是已几近崩塌了。
他先前在自己从来敬重的母后面前失控剖白,歇斯底里地诉说自己心中的嫉恨、不安、和卑微痛心的爱,说得好似天也昏了、地也暗了,终于见他母后满脸无奈与震惊地低头离去。
待他从那书房回到寝殿,呆呆站立在那壁暗含了私牢机括的书架前, 猛然醒神般想起,自己口口声声说了那许久爱她的那人, 此时正被自己囚于地下,自己已有足足三日对她不闻不问,她此刻是个啥样光景, 自己竟是连想,都有点不敢去想。
他更不敢去想,先前去瞥过几眼的那处私牢……她刚被带回时,就被王公公带人将她塞入那暗室,而自己竟只是怀着一股子执拗的嫉恨之意,就那么看着……
他极力平复着自己已然撕裂的心绪,将那王公公唤来。只觉着该问的事太多,又怕问出自己听不得的答案……又忧心着她此刻在那地下私牢里,实不知究竟如何了……便想抬手开了那机括,自己走下去看她,又被心中那忧惧而恐慌的感觉死死缠住了双手双脚……
太子原本是个不经事的“小太阳”,被母亲保护得甚为严实,因而惯常天真桀骜,还带了些混不吝的气质。他对徐菀音爱而不得地折腾了一整年,上回甚而为她生造了个婚仪出来。在太子心中,自己已是为了要爱她,做出了最大努力,哪知那女子竟丝毫不为所动,却与那宇文世子越走越近。
太子一向在宇文世子面前自惭形秽,之前一直因了未曾出现过需要二人相争之事,故而那太子一直好似个世子爷的迷弟般,只一味邀他享玩、与他笑闹。直到他的东宫卫率来报,原来那世子爷竟早已对自己心爱之人使了诸般手段禁守于她,甚而为了她,数度千里奔驰地求爱……
而她……那个令人一想起来便心痛如绞的女子,将自己对她的一切好意,视如蔽履,根本看不入眼,甚而不惜置自己于死地,也要逃开去……逃到那宇文贽身边!
太子咬牙切齿地想,如今竟要令到自己不得不搞出个“死遁”的戏码,来将她藏匿起来,躲过那宇文贽……不,他已是自己更加抗衡不过的宁王李贽!
太子心中又是一阵酸麻苦涩的痛意袭卷而过,他却同时痛恨自己被那酸麻苦涩所摄,竟因而将她投入那私牢……他此刻便连想都有些不敢想,那一踏入其中,便扑向头脸的陈年潮气、和混合了血腥与霉味的冷风……
王公公已在地上趴跪了许久,仍不闻主子动静,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却见太子浑身发起抖来,他吓得又是一个缩头下去,冷汗已是冒了满头满背。只听太子终于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