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后一句的时候，低下了些脑袋，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无害，又带着些微的羞涩。就是这样小女生的作态，让人不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觉得刚刚那样放肆的话，其实并不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凯瑟琳的话里暗示的意味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魔女自然不会听不懂。
  气氛也因此，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
  和一个比自己强大太多的存在谈条件，凯瑟琳无疑也顶着很大的心理压力。
  但在挨过刚开始的几分钟后，意识到魔女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她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凯瑟琳抬起脑袋，正对上魔女的视线。
  魔女看上去很新奇地挑了下眉头：“你倒是比我之前见过的人类种都要大胆。你要什么？”
  凯瑟琳听到这句话，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面。她呼出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张口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想要的，对于魔女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相反，它很容易完成。
  所以果然不出她所料的，魔女很随意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会把她要的东西带来。
  这一场对话进行到最后，两人都要到了彼此想要的结果。
  凯瑟琳下了床，做足了要送魔女离开的姿势。但才刚送几步，魔女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转回头看向凯瑟琳：“这么多年来，胆大到敢冒充我的人类种……你是第一个。小女孩～我可记住你了。”
  凯瑟琳一愣，下意识想要为自己狡辩几句。
  但魔女的速度太快，在自己因为她的话惊诧愣神的那么几秒里，就已经消失在了房间之内。
  第24章 烙印 他们是黑兹利特家族的奴仆
  接下去的几天, 都没什么事情发生。
  凯瑟琳在这边总算吃到了人类种做的食物。甚至第一次吃的时候，还独自一人躲进了房间里，为美食感动流泪。
  而就是在咬下第一口的时候, 凯瑟琳可以完全确认，卢卡斯一族不仅仅是主动进入的魔鬼森, 还是有备而来。否则不会连调味料都一起带进来——当然, 比起在维兰德尔城的时候，他们带来的调味料种类也不是十分齐全, 只有糖盐这类基础的。但对于，已经在蜘蛛洞穴中待了将近一个月的凯瑟琳来说, 这已经算是佳肴了。
  她也因此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 让他们在知道魔鬼森的诡异恐怖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地进来的呢？
  正想着, 外面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有节奏的三声之后, 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响起：“大人, 晚上的餐食已经送到。”
  凯瑟琳起身去开了门, 低下头先入眼的，是一个粗陋的盘子, 上面摆放着一碗肉汤。看那碗里肉的分量, 他们应该是把半数以上猎到的食物, 都给了她。
  凯瑟琳将视线从肉汤上挪开, 才注意到递盘子的女孩。
  她似乎年纪不大, 羞涩的脸藏在盘子底下, 就漏出些许雪白的肤色。看着和前几日送食物的姑娘不怎么像。
  凯瑟琳挑眉：“前几日那个小女孩呢？”
  听到“小女孩”这个词，女孩显然愣了下。
  她回想起前几日送餐的人，那是个正值壮年的健壮女人, 怎么都不能被称作是“小女孩”。但这几日一直都是她给魔女送餐，所以很显然，魔女问的就是她。
  女孩犹豫地开口：“魔女大人，今天轮到她去狩猎，狩猎队一大早就出去了。”
  她回答得很详细，看着似乎也很镇定自若的样子——如果忽略她声音中，那不可控的颤音。
  凯瑟琳抬手勾了下女孩的下巴，似乎是满意她的诚实，嘴角展开了抹笑：“乖女孩，回去吧。”
  女孩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脑袋更是直接平行于地面，再没抬起。
  看着女孩匆匆离开的背影，凯瑟琳嘴角的笑意绽得更大。但就在她端着盘子要进屋的时候，却突然瞥到女孩的衣领随着她跑动的动作，扯过了点，本被衣料挡住的一个烙印也随之漏了出来。
  凯瑟琳见过那个烙印，在教廷的时候。
  维兰德尔城中，有许多贵族和富商。他们为了自己生活得舒适，家里买了许多伺候他们的奴仆。像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是不会去记奴仆的外貌的，为了能够不把别家的奴仆错认为自家的，他们会选择将自己的家族印章刻在烙铁上，然后再将其烧热，烫到奴仆的身上。
  对他们而言，这就是给自己的所属物打上一个标记。就如同，将印章印在书籍、器物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上。
  而女孩身上的那个烙印，是黑兹利特家族的。
  之前黑兹利特家族的公爵夫人，例行来教廷做祷告。那一天，也是凯瑟琳第一次，被年长的修女们带领着出席。
  公爵夫人跪在地上，闭着眼虔诚祷告。她身边的侍女，则捧着红丝绒包裹着的、送给上帝的礼物，缓步走上前。
  当时的凯瑟琳对于祷告的流程还不算很熟悉——是的，虽然在此之前，她们已经被年长的修女们反复教诲了无数遍。然而在学习的时候，她抱着的是纯粹的、混过去就可以了的心态，故而虽然整体流程大概记得，但总有的时候，会出现记忆卡顿。
  就比如现在。
  还是一旁的修女紧皱着眉头，轻推了下她，她才突然记起自己该做什么，赶紧小步上前接下礼物。那侍女手腕纤细白皙，带着脆弱的美感，也因此，她手腕上，那个繁复花藤缠绕在一起的暗红烙印，就显得格外醒目。
  直到凯瑟琳将礼物恭敬摆在神像脚下，脑海里想着的，仍旧是那枚繁复烙印。
  记忆跨越时空，被拉回到了现在。那个奔跑着离去的女孩，在她背部的肩胛骨之上，就有着这么一枚繁复烙印。
  他们是黑兹利特家族的奴仆。
  至少，曾经是。
  -
  转眼，就来到了第一个月圆夜。
  周围密实的植被之外，隐隐约约、听不清楚的野兽嚎叫不断，在黑夜的笼罩下听着让人心颤。凯瑟琳在房间之中，不自觉拽紧了衣角。
  魔女之前来见她的时候，自己有问过怎么去找她。魔女说，林中的植物会给她指引。
  但是当她又问，魔鬼森那么多野兽，自己如何能安全见到她时。魔女却只是笑着看她，并不做出什么保证。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她只能选择相信魔女会在暗中保护着她。
  毕竟魔女既然要求自己每个月圆夜，都要与之相见，那肯定是她的身上有什么魔女所需要的东西。凯瑟琳只能赌，在没得到这东西之前，魔女不会让自己死去。
  夜色一寸寸深下去，外面也慢慢安静下来。在看到最后一顶帐篷里的火光熄灭后，凯瑟琳推开门，小心避过守夜的几处，往魔鬼森深处走去。
  在她离开了几分钟后，旁边的树丛晃动了几下，紧接着，一个壮实的大汉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着凯瑟琳离开的方向紧皱起眉头，连带着脸上长长的刀疤也皱成了一团。
  班森半夜被尿憋醒，出了帐篷随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解决问题。但没想到，就撞见了这个所谓的魔女深夜离开的情形。
  他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而后像突然下定决心一样，走进了凯瑟琳居住的房间。
  -
  凯瑟琳在黑夜中努力瞪大眼睛，找寻着可以行走的道路。
  魔女没有骗她，路边的植物大部分都不会攻击她，有一些还会在她走近的时候摇动叶片，为她指引路线。
  凯瑟琳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中间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只饥肠辘辘的野兽，而后，她看见了一根树干。
  那树干很宽，感觉需要至少十余个成年男子才能将其环抱。它应该是棵树，树干不断往上延伸，凯瑟琳顺着它仰起脖子看去，以快要折断的姿势仰望，但就算是那样也看不清这棵树的顶端。
  凯瑟琳往身后望了下，这棵巨树周围有很大一片空地，没有植被、也没有动物。
  动物们畏惧于巨树之广袤，不敢靠近。植物们则是不敢与其争夺养分，只能在更远的地方生长，它们低矮着枝干，看着就像是在对着巨树虔诚俯首。
  凯瑟琳迟疑地看着这棵树。植物们将她带到这里后，就没有再指路了，她怀疑这个地方，可能就是魔女要和自己见面的地方。
  想起她那头绿色长发，凯瑟琳怀疑自己哄骗卢卡斯他们的说辞，很可能误打误撞蒙对了。
  她就是森林魔女。
  所以她能够让植物为自己指路，并且栖息在这棵诡异巨树之上。
  “你该庆幸你信守了承诺，小女孩～”一声魅惑的声音在头顶上空响起，魔女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突然冒了出来。等凯瑟琳顺着声音看去的时候，她已经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我完成了我的诺言，那你呢？”
  魔女笑嘻嘻地一抬手，一个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了凯瑟琳胸口。
  她从衣服里将那个东西拿出来，借着零星一点光亮仔细看了许久，勉强确认这东西是个吊坠。凯瑟琳疑惑地抬头看向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