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作者:
猫一口 更新:2025-11-08 17:22 字数:3298
马车离京往南,离云州越近,越能看到春色翠绿,春日晴好。玉兰没见过这等风光,很快又把心里这点不快忘个精光。眼睛看着沿路风景,马车里都待不住,一颗脑袋恨不能钓在马车外,眼睛恨不能长在马耳朵上,如此才觉能把大好春色看个够。
这日晴朗无风,初春的寒凉渐渐褪去,玉兰缠了流萤半天,才终于得了允准能够坐在马车外,小姑娘叽叽喳喳,坐着也不肯闲下来,同驾车的宫人问东问西,等把人惹烦了,不吭声了,才后知后觉不大高兴地收了声。
流萤与裴璎所坐马车在后面,听着前头玉兰的声音渐渐小了,回家的路又安静下来,轿厢内只剩呼吸,流萤歪头靠在裴璎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
裴璎伸手轻轻挠她的下巴,像逗小猫,滑不溜丢的。流萤稍稍仰了仰脖子,闭了眼睛由着她玩,心里头乱乱的,没答话,又轻轻叹息一声。
裴璎的手停下来,轻轻托住流萤的脸,低头看她:“阿萤?”
流萤不知怎么说,大概是近乡情怯,心里有欢喜,却也有愧疚与畏惧。吵闹时还不明显,可等周遭稍一安静,什么思绪都立时涌出来,心底只觉五味杂陈,难以言语,只剩叹息。
裴璎低头看她,虽不确定,但也猜出个大概,温柔安抚道:“阿娘和阿父都在云州家中等你,都盼着你回去看看呢。你回去了,她们泉下有知,定然欢喜得很。”
流萤抿唇,埋头在裴璎颈窝里,说话声音瓮瓮的:“可是我害怕......”
“怕什么?”
"我怕......"
流萤脑袋抵在裴璎颈窝里,湿漉漉的眼睛在她柔软的肌肤上蹭了蹭,等把眼睫上轻微水痕擦干了,才小声道:“我怕她们怪我......怪我这么久,都不回去看看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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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为了不再被关,中间省略1000字[捂脸笑哭]
第83章
“不会的, ”裴璎安慰她,“只要你能回去,她们泉下有知定然只有欢喜, 何来什么怪罪。”
流萤没接话, 心里头还是有点闷闷的。
回家路漫漫, 总不能越是快到家了, 反倒越不开心。黄程说过, 心病若要好, 最紧要便是不能郁郁, 得心胸宽广情绪通达, 万不可伤心, 不可困囿于心魔。
裴璎不想她想这些伤心事,想法子逗她开心,“上回与你同回云州, 还不曾好好看过云州,此番回去,你带我四处走走怎么样?”
流萤被她这话拉开思绪,认真问她:“殿下想看什么,山水,还是别的什么?”
“嗯......”
裴璎认真思考, 煞有介事道:“不如看看你幼时常去的地方?你从前不是告诉我,有一回在家附近被一条野狗吓哭, 连滚带爬跑回家, 惹人笑了许多年嘛。”
流萤被她逗笑,刚想揶揄她一句,嘴边的话咽回去,只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从前多年, 二殿下若有心绪不佳时,都是自己逗她开心的,而自己心里的愁肠与失落,总是不忍告诉二殿下,只怕令人不快的事情说出来,连带着二殿下一同不高兴,实在是不应当。
可眼下,两人却像调换了位置,竟也等到二殿下来哄自己开心了。
阴差阳错这一遭,也不知究竟是祸还是福了。
流萤心里低低叹气,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揽住裴璎的腰,仰头看她:“那殿下呢?殿下少时可有什么害怕的事情,不曾说与我听的?”
裴璎唇角的笑,慢慢僵了下来,蓦然浮现脑海的,却是阿姐那张伪善的脸,还有那双寒蛇般叫人厌恶的手,想起她压在自己身上,笑着唤自己阿璎,手却落在自己身上。
少时梦魇,从无一刻消散过。或许有些时候,裴璎以为消散了,忘却了,无谓了,尤其是与流萤在一起时,欢愉与心动,总能叫人忘却痛苦。
可等欢愉褪去后,噩梦又悄悄浮起来,叫她作呕。
裴璎松了握住流萤肩头的手,垂了脸,有那么一瞬,也想过告诉流萤。
从前许多时候,她也想过告诉流萤,想把这噩梦说出来,想与人倾诉,哪怕哭一场,骂一场,都好过长久地憋在心里。
可她终究没勇气告诉流萤,不单是觉得屈辱,怕流萤觉得自己懦弱,心底更深处,她也害怕流萤知道,知道自己其实早在遇见她之前,就因阿姐的恶行,明白了人与人之间,两个女子之间,是可以做此等事情的......
起初,裴璎觉得此事恶心,甚至厌恶身旁所有女子的靠近,肌肤接触,只让她觉得想吐。
可是那日,尚书苑初见,那双胆怯又盈光的眼睛闯进心里时,她的心里,却奇异地涌起一种盼望。
这种盼望,让她连自己也觉得恶心,好似自己也是阿姐那种人,丑恶不堪。
好在后来,她发现流萤房中藏有自己的画像,喜不自胜,终于知道不是自己恶心,终于知道原来流萤的心里,也有自己。
余下的事情,顺理成章,她像个引.诱乖小孩的坏孩子,引她到启祥宫,引她上自己的床榻,衣带尽解。
心底的隐秘,那份渴望有人分担的痛苦,淹没在一次次欢愉和呼喊中,再无勇气告诉她。
时至今日,仍是不敢说。
裴璎抬眸看她,牵强扯出个笑,摇了摇头:“没有,从来只有宫里人怕我的,倒没什么能让我怕的。”
流萤看她的眼睛:“是没有,还是不想说?”
裴璎躲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流萤皱眉看着她,心里头有思绪闪过,没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越过这个话题,一时没有再说话,正巧春风吹起轿帘,外间春色闯进眼里,又逢风打眉心过,方才些微不快很快消散,两个人肩抵着肩靠坐在一起,虽各有心思,却都是珍视当下,劫后余生般拥着对方。
初春的天晴冷不定,晨起有些日光还算温暖,待到夕阳西下,夜色浮起后,就觉周身凉飕飕的。
夜里赶路不大踏实,二殿下叫停宫人,寻了个客栈住下了。
玉兰贪玩,白日赖在马车外面同宫人问东问西,云瑶叫了几回都不肯进马车,仗着流萤不管,又自恃年纪小不怕凉,也不披个厚点的外衫,就这么吹了整日的风,夜里果不其然着了风寒,一声接一声地咳起来,怎么也止不住,活像要把肺腑咳出来的架势。
云瑶先是让店家去找了郎中,想了想还是敲门,将玉兰生病一事告诉了许大人。
夜色沉沉,流萤本已睡了,一听云瑶说玉兰病了,立马起床披了外衫要去看。裴璎跟着要去,被流萤按回床上,说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向来是骗人的话。裴璎一个人在房中等了许久,也不见流萤回来,还是云瑶心里明白二殿下,特意过来传话,说玉兰咳的厉害,郎中来看过,也拿了药,只是许大人不放心,还要再守一会儿。
裴璎坐在床上没吭声,想了想又问:“郎中怎么说,病的可厉害?”
云瑶据实以报:“就是寻常风寒,郎中说喝完药睡一觉,这几日不要着凉便是了。”
“病的不重,为何要守着?”
云瑶低了头,也不知怎么作答,裴璎挥了挥手,让云瑶退下了。待到云瑶走后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心里头不得劲,起身熄了烛灯,摸黑躺回床上。
又这么等了许久,流萤还是没回来。
裴璎睡不着,裹着被子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心里头有把小火烧个不停,怎么都觉不开心。
其实也不是当真吃玉兰的醋,裴璎何尝不明白,那不过是个孩子,又是流萤从小养到大的,流萤多照顾些,担忧些也是情有可原。心里明白,可听着客房之中安安静静的,裴璎蒙头在被子里,还是没忍住乱七八糟想起很多别的事情。
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偏偏又没人惹她,全是二殿下自己胡思乱想,心里头憋闷,蒙头在被子里自顾自难受。
越是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越是忍不住去想。
最开始是卫泠,流萤与她交好,处处替她说话。裴璎心里是有恶念的,也不止一次为难卫泠,只是每一次,都有流萤替她说话,帮她化解。
后来又出来个元淼,那本是阿姐的人,也不知行宫一遭怎么回事,竟也与流萤结交起来,甚至在朗州一案上,流萤为了她多番来求自己,只为了保住元淼的性命和官途。
再后来,还有个黄程......
越想越憋闷,二殿下一把掀了被子,屋内没燃灯,只能瞪着眼睛看黑漆漆的窗。
流萤的心里,总能装下许多人,她为所有人着想,为所有人操心,可自己的心里......
二殿下心里头七七八八有计较,睡也睡不着,就这么熬着,也不知熬了多久,只听到外间夜虫低鸣之声渐渐小了,想是已到后半夜了,流萤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