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
七宴山 更新:2025-11-08 17:32 字数:3034
隐痛再次被扒开,在阳光下竟有些血淋淋的惨色。
时载笑了下,刚要收回目光,九哥竟也看见他,竟还跑过来:
“十崽!你怎么在这里?”
“在学校当暑期保洁,顺便捡破烂。”
“捡破烂?”
“是啊,刚好捡到个好弟弟。”
说着,时载揽了下仰云,粉团子不明所以,但立即朝他歪了歪脑袋,搭过去。
怔了怔,时浩洋喃喃两个字“变态”,时载笑了下,没理他,带着仰云要走,谁知时浩洋拦住他,面有窘色,眉眼间却是骄傲与不屑:
“十崽,给点儿钱,我下午回家,给爸妈带回去。”
“……没钱,捡一天破烂都捡不到一顿饭。”
“你不是说捡着个好弟弟?”
一句话说得时载顿时火冒三丈,更跟踩着狗屎似的,将仰云整个揽在自己身后,遮得严严实实,有些后悔那么说,早知道说不认识了,时浩洋个不要脸的见钱眼开,没准会找着仰云要钱。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
“九哥,给自己留点脸吧,我要是早些知道给爸妈的钱都给你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什么叫给我了?给我怎么了?我是咱家唯一的大学生,是跟你相差不多的亲哥,你不供我读书供谁啊?爸妈年纪大了,当孩子的心疼他们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咱俩还有双胞胎可是爸妈最宠的孩子,是你不争气,不愿意上学不好好读书,既然赚钱了不是应该多孝敬吗?”
“……”
“我读出来了也是一样的,很快就能找到好工作了,你以为等我工作了还稀罕你的臭钱,兄弟之间就是互帮互助,你这样的话……到时候你最好滚得远远的,千万别来求我……啊!”
时浩洋话未说完,被一只拳头狠狠砸在眼窝,都看不清时载什么时候出的拳。
但,压根就不是时载出的拳,他面对爸妈也好,还有眼前这个小时候他以为是唯一对他不错的九哥时,总是哑口无言,所有的话在肚子里脑子里成了一团,熊熊燃烧,又堵着他,自己一肚子委屈和受的苦常在这个九哥嘴中被颠倒黑白,他连辩解都说不出口。
是应激了。
被伤得不知如何反抗,浑身打着摆子,眼泪扑簌着落下,哪里还说得出话。
每一次跟时浩洋对话之后,时载都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自我修补,每次过后恨得想要揍他一顿,可下一次,还是不知所措、不知说什么,过去如洪水般包裹着他,使他在伤害中回到小时候孤立无援的自己,挣扎不得。时浩洋读了一肚子书,只会了这个。
回神时,仰云已经跟时浩洋打起来,粉团子个头比时浩洋矮不少,却是红着眼睛将人按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挥舞着拳头。
冰冷的血液倏地变得滚烫,时载抹掉眼泪,攥了攥有些发抖的拳头,闭了闭眼,一把将快要被掐住脖子的仰云抱起来,接着朝时浩洋狠狠踹了两脚,然后牵着弟弟大步走了,等时浩洋回过神叫上围观的同学追上来时,两个人已经骑上自行车朝校门口飞去。
时载第一次坐仰云自行车后座,一向都是他骑车带粉团子,但今天,时载埋着头,通红的眼睛在风中不断渗出眼泪,各种情绪交织着……竟有一瞬,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
是,他们相差不到两岁,但,在同一座校园里有着不同的命运。
第39章 终于一家三口
时载大力抹了抹眼睛,一声“哥”哽在喉咙里, 当即跳了车,幼鸟投林似的跑过去。
没见着人时,还想着让仰云别跟大哥说这件糟心事,见了人, 委屈自己就哗啦啦涌出, 因为时载知道,有人接着他的委屈、难堪与痛苦,不仅是方才的弟弟,还是眼下的大哥。
路边,叔仰阔一手将人接了满怀,一手打开后备箱, 把仰云的自行车放进去。
“乖, 宝贝, 跟哥说怎么了?”
“呜呜呜为什么世界这么小……凭什么他上大学……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
“搬家,哥已经选好两个城市。”
“呜呜呜我好难受啊哥……哥你刚说什么?!”
猛地抬起泪汪汪的眼睛, 时载眨巴眨巴, 豆大的一滴泪被粗粝温热的指腹抹去,叔仰阔将人兜着抱起来,紧紧压着怀里人的脑袋,一下一下轻拍:
“明天就去看看。”
“……哥?!”
“恩,先上车。”
将俩小的塞到后座, 叔仰阔在下个路口调转了车头,他的小狗崽忘了哭,扒着座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叔仰阔心疼到极点,只一句“回去说”,让仰云先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在学校遇见时载的家人了,叔仰阔压着最高限速朝校门口折返。
上一次,碰见的是他父母,是时载那时还心有隐隐期待的爸妈,叔仰阔做不了什么,只能让背和抱的亲昵告诉他们,他的小狗崽早已有了新的依靠,他们算什么。
这一次,无论他的兄弟还是姐妹,叔仰阔不会放过,他自己的兄弟里,不是没干过弑兄杀弟的事情,就连他自己,若不是……他早动手。极少的利益资源面前,兄不是兄,弟不是弟。
愈心软,愈被蚕食。
一到他们的下课点,叔仰阔就打了电话,一连拨了三个都没人接,知道他们上课一般是要静音,但最多过下课五分钟就会开手机。叔仰阔没再继续打,直接往学校赶来,果然。
正要下车,后面的小蠢货开始呜哩哇啦:
“大哥,你要动手吗?你是不是终于要动手了!”
“……闭嘴。”
听见他们的对话,时载再次红了眼睛:
“呜呜呜哥不要!不要!法治社会,我不能没有哥……”
叔仰阔轻叹一口气,下车,拉开一侧车门,将哭得发抖的他才有些哄好的小狗崽揽在怀里按了按,想收拾一下多嘴的兔崽子,结果红着眼睛也呜呜看着他,叔仰阔顿了顿,将仰云的脑袋转一边去,低头,深深吻住怀里的宝贝,吮掉他的泪,感同身受他的委屈和痛苦。
安抚着吻完,叔仰阔在车边蹲下,同他的宝贝平视:
“乖,不哭了,哥不做什么,在这好好等着,信我?”
“……你不要,不要……”
“信我?”
“恩恩!哥我等你回来!”
咔哒,叔仰阔关车门的瞬间,落了锁,时载怎么也拉不开,只能从窗户的缝隙朝外看去,在方才的吻里和凉丝丝的空调冷气中渐渐冷静下来,视线里的高大男人越走越远,背影渐小,反而愈发高大,如一座山,如这万里长空,如这世间用不完的爱。
直到很多年后,时载也不知叔仰阔跟时浩洋说了什么,对他做了什么,只知这辈子都没再被时浩洋烦过。从前,他自十二岁那年开始,每年过年回家都会给爸妈一笔钱,第一年他们嫌弃他没有要,第二年要了,到时载十八岁过年回家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给时浩洋要的。
时浩洋说自己毕竟是读书人,不搞封建迷信,不跟钱过不去。
他的不迷信只针对时载的钱。
俩人小时候相差不大,时载最初常常跟在这个九哥身后,时浩洋上学时他也跟着去了,那时候自己才五岁,几乎不记事,慢慢的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被欺负,甚至变本加厉。时浩洋将他扒光过扔在深秋的水潭里,在潮冷的冬天朝他泼过一盆又一盆的冷水,要代表全家将他这个祸害处理掉。所以时载没再跟着去念书,怕、恨,原本村里的学校老师挺喜欢他,让他免费念一年,小时载对大自己两岁的时浩洋没有办法,只有躲得远远的。自小至今,时载对家里人难受、痛苦和怨,但从不恨,因为父母哥姐只是装作看不见他,不在意他有没有吃好穿暖而已,时载除了对父母一直抱有隐隐的期待之外,每每想起都痛苦之外,别的都能自愈,但对时浩洋,他是恨的。
因为时浩洋是真的想弄死他,与此同时,还要侮辱他、用他的钱。
时载当了六年的傻子,到十九岁过年时不再给钱,五月碰见爸妈,一心软本想着……结果那一次的伤害让他对父母彻底失去所有念想。至于时浩洋,是时载心底唯一小小的恨。
无可奈何的恨。
本想着这辈子不再见就好了,竟然这么巧,让他再一次被伤害被侮辱。
一个资源尽得的利益既得者,却颠倒黑白,用令人恶心透顶的所谓“亲情”绑架他这个不是孤儿胜似孤儿的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他对时浩洋来说仍抱有能继续“吸血”的幻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