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
花怀朝 更新:2025-11-11 18:58 字数:3064
萧重鸾朝邱先生一拜,“谢过先生指点。”
自邱先生住处离开,萧重鸾心事重重地回了七云居,还未到门口,便遥遥见那处站了个人,手上拎着盏红灯笼,眉眼低垂着,无甚表情的脸上映了几点烛光。
萧重鸾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了声糟糕。他走上前去,华宁听见了脚步声,视线朝这边一斜,嘴唇蠕动了两下。
“我来迟了。”萧重鸾道。
华宁答:“我知道。”
萧重鸾解释:“方才我去见了邱先生,一时说得忘了时间。”
华宁一笑,“殿下不是忘了时间,是忘了我这个人吧。”
萧重鸾一时语塞,他有前科,这话对他来说不好答。华宁发完脾气,红润的双唇一抿,扭头朝七云居里走,萧重鸾跟了几步,回过神来,心道华宁不过一个草民,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与他发脾气。
他加快脚步,追上华宁,抓了华宁的手腕正要说话,华宁“唉哟”一声喊了句疼,他又把话给忘了。
萧重鸾将华宁袖子一掀,“没涂药?”
“忘了。”
萧重鸾白他一眼,道:“你对你自己都不上心,还指望本殿将你放心上。”
华宁道:“殿下这是强词夺理。”
萧重鸾斥他:“闭嘴。”
从前在北闾山治病时也是,华宁虽勤快聪明,却不知怎么的就是会弄伤自己,他自己不上心,每每都是卧病在床的萧重鸾发现,叫来薛神医来为他诊治。
“薛大夫说你长了副聪明样,却总做些缺心眼的事,这句话真没说错。”萧重鸾喃喃。
他将药一一细细抹在了华宁的淤肿处,一如两人从前在北闾山的模样。
华宁微侧了脸,说:“殿下好像格外见不得人身上有伤。”
萧重鸾道:“你又不是不知缘由。”
他小时常被宫人欺负,这摔一下,那磕一下,他又不忍丽妃瞧见伤心,每次遮遮掩掩躲过去,也不敢去太医院拿药,以致于如今一见着这种痕迹,就觉得身上疼得不行。
华宁见萧重鸾想起从前的事,脸色逐渐暗淡,便道:“如今殿下不怕了。”
“嗯?”
“如今陛下器重殿下,其他人再不敢欺负殿下了。”
萧重鸾笑出声,“哪有那么简单。”他将药盒扔回华宁怀里,朝书桌走去,他曲指在桌上敲了敲,说:“将你写的文章拿出来我瞧瞧。”
华宁一愣。
萧重鸾重复了一遍:“拿出来。”
华宁将视线一移:“我……”
“怎么?”
“还未动笔。”
萧重鸾:“……”
薛神医所言果然不假。
萧重鸾只得将道法起源为华宁细说了一遍,华宁认真听了,将做好的笔记一整理,严肃道:“我这便回去提笔。”
萧重鸾逮住他,皮笑肉不笑道:“站住。”
“殿下?”
“在这里写。”
“我怕扰着殿下休息。”
“咦,”萧重鸾讶道,“你胆子比老虎还大,还顾及这种小事?”
华宁知晓他这是在讽刺两人重逢后他没大没小目无尊卑的举止,连忙笑道:“我这是担心殿下睡晚了,精神不好。”
萧重鸾不领他的情,将笔往他手里一塞,丢出一个字:“写。”
“殿下——”
“写不完开头,明日你便不用来了。”
华宁脚一伸,坐稳在了椅上。
见他磨蹭半日终于老实动了笔,萧重鸾便不站在书桌边盯着了,他转去书柜旁,仔细挑了许久,皱着眉头拿了册《艺文志》,坐回一边榻上细细看了起来。
蜡烛烧了大半截,下人进来又换了根新烛,为萧重鸾重新添了杯温茶,华宁终于拿起自己写的稿纸,递到了萧重鸾面前。
萧重鸾按着额头,将《艺文志》放回一边,认真看起华宁的文章。华宁等了一阵,萧重鸾将稿纸一合,点评道:“还过得去。”
华宁笑道:“都是殿下教得好。”
萧重鸾道:“夸我可没有用,你自己回去也须得找几本这方面的书籍,好生研究研究。”
华宁应了,又问:“殿下怎么看起了《艺文志》?”
萧重鸾闭目,“邱先生给我出了道难题。”
“他叫殿下做什么?”
“邱先生建议我尝试将古曲《雪月花时》补全。”
“为了阁庆?”
“嗯。”
华宁看他面色,问:“殿下还没拿定主意吗?”
萧重鸾吐了四字:“风险过大。”
华宁奇怪道:“哪里来的风险,我觉得邱先生这个建议极好。”
萧重鸾瞥他一眼,“补全旧时名曲何其困难,更何况是《雪月花时》。”
华宁坦然道:“我会弹《雪月花时》。”
“残曲而已,本殿也会弹。”
“不,”华宁四处环视一圈,绕到屏风后,将墙上挂的古琴抱了下来,他将琴放好,简单调了调音,道,“我将全曲奏与殿下听,殿下便可明了了。”
第12章 相处(下)
钟宁宫主人擅琴。
庆嘉帝为讨钟宁宫主人欢心,召了诸多琴师与钟宁宫主人切磋琴艺,钟宁宫主人集百家之长,闭宫三月潜心研究琴谱,最终补全名曲《雪月花时》,一曲惊天下,是钟宁宫主人入宫后唯一为人所称赞之事。
彼时华宁倒不在意天下人怎么看他,他只管完成萧重鸾交予他的任务,日后无论他是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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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奏名曲,听客只萧重鸾一人。
指压琴弦上,抬眼就能看见萧重鸾震惊的目光,华宁压着内心的骄傲,微歪了头,故意问:“殿下觉得如何?”
萧重鸾从中途开始就改作了正坐的姿势聆听古曲,听完只想用手扶住自己快合不上的下巴。
“你……你自己补的琴谱?”
华宁点点头:“对。”他见萧重鸾神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笑眯眯地问他:“殿下想不想学?”
萧重鸾一个“想”字在嘴边转了半天,还是收了回去,他看华宁那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想起这两日华宁不断给自己下的套,镇定道:“你有什么条件?”
华宁端起表情,正色道:“古语有云,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如今殿下要跟我学琴,你我之间的称呼,是不是该改一改了?”
“你要我叫你一声华先生?”萧重鸾挑眉,“这几日你要跟着我学写道法,岂不是也该改口?”
华宁摆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
“殿下曾说过,皇族子弟都是十八岁赐表字,但殿下的表字却是早早就由丽妃定下了。”
萧重鸾忽然怀疑起自己幼时与华宁相处的那些时日到底说了多少自己的老底出去。
“看来你不是只有外表好,记性也挺好。”
华宁一笑,诚恳道:“我想知晓殿下的表字。”
萧重鸾不答。
丽妃被打入冷宫后,庆嘉帝去冷宫看过她,萧重鸾以为庆嘉帝会接丽妃出冷宫,可是庆嘉帝只带了一个字出来。
“这是丽妃为你取的表字。”
庆嘉帝冷漠地看着手中的奏章,对前来询问母妃状况的萧重鸾道:“她只为你求了这个字。”
其他的,一概无求。
年幼的萧重鸾只得握紧了手中被母妃揉皱的纸,被管事太监礼貌的送了出去。
华宁勾了勾弦。
萧重鸾吐了一个字:“昀。”
“昀?”
“日匀合作昀,”萧重鸾想起丽妃从前的话,道,“昀有日光之意,母妃曾说宫中人情冷漠,望我不与他们同流,能做个如明日般温暖的人,她赐此字给我,许是这个意思。”
华宁道:“娘娘用心良苦。”
萧重鸾发出声哼笑,他仰头看了眼窗外投下清冷月光的玉轮,低声道:“可惜我这些年,光是活下来便已是勾心斗角费尽了心力,哪还有心思去顾及这些。”
丽妃的期望,他也不知有没有做到。
“阿昀。”
萧重鸾转过头来,眼稍睁大了些:“你……”
“阿昀,”华宁又唤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的韵味,他迎着萧重鸾的视线,笑道,“很是合适你。”
萧重鸾还是头一次将自己的表字告诉别人,许是因着华宁是他救下来的人,彼此相处过段时日,对他的防备才不像对其他人那么深。
“谁许你这样唤我?”萧重鸾摆出不满的表情,“目无尊卑。”
华宁不理会他纸老虎般的恐吓,直白道:“初遇你的那一日,我真觉得阿昀就像太阳一样,尤其是你当时握住我的手,是我受了那么多苦的日子里,唯一感受到的温度。”
萧重鸾难得脸红了,他将桌子一拍,斥道:“说什么令人害臊的话,不知羞!”
华宁道:“这可是我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