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蜜糖年代      更新:2025-11-11 21:43      字数:3058
  章国平说到做到,也蛮霸道。章叙被迫消停,但心里总没着落。
  天晴几日,又阴云密布,说有台风要登录。村委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挨家挨户喊,都别出门,田里的菜没命重要。
  章国平抢先救了几只南瓜回来,到了晚上,就着咸鸭蛋全炒了。他开两瓶白酒,喝到深夜,被章叙抗进屋睡觉。
  章国平酒品蛮好,喝多了不打人不骂人,倒头就晕,雷打不醒。
  越是风雨交加的夜,房间里总会呈现某种诡异的安详。
  章叙收拾碗筷,边想着后堂的屋顶会不会漏水,等天气好了得修。走神之际,忽的叩叩两声响动,不知从哪里传来。
  章叙一怔,后脊阵阵寒气往脑袋顶蹿。他停下细听,可外界似乎只有狂肆的风雨。错觉与现实恍然交错,章叙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老旧窗框的玻璃震震战栗。
  天际忽一闷雷劈下,大地于噩梦中惊醒一瞬。章叙倏地蹙眉,赫然见那玻璃上出现一只手,五指用力扭曲蜷缩,划出五条惊悚的水印。
  随后,程博然惨白的脸映射而来。
  一般人早吓死了。
  章叙不是一般人,他与程博然对视,稳若泰山。
  程博然双目无神,紧盯章叙,他眼底的狰狞与不甘却显而易见。
  章叙不太喜欢这双眼睛。
  僵持片刻,程博然口齿微启,跟之前一样,他说,救命,开门。
  章叙犹豫,想起章国平告诫,别多管闲事。
  不知外面哪个大树被风刮倒,压塌了空置许久的危房,程博然缩了缩脖子,慢慢低头。
  大雨浇得他活像只落水扑腾的断翅鸟。
  章叙深叹气,最终过去开门,将程博然请进家里。
  程博然瘦得像章叙家后院撑晒衣服的竹竿,双颊凹陷,没有精神气。他饿急了,吃饭不嚼就咽,噎得慌,问章叙,有水吗?
  家里刚烧的水,还蛮烫,章叙秉着来者是客,倒半杯出来,加点冰块,温度恰好中和,给程博然端过去。
  程博然仰头喝光,没说谢。
  “还要,饭和水……”
  章叙以为自己请了个祖宗进来。
  程博然吃光了电饭煲里所有的饭,章叙今晚要饿肚子。
  “我今天晚上能住你家吗?”程博然问。
  章叙微微一晒,蛮有礼貌:“不太方便。”
  “我爸爸要打死我,我不能回去,外面雨好大……”程博然终于放软姿态了,近乎哀切地注视章叙:“……只有你能帮我。”
  章叙本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他这么说了,再赶出去没有道理。但程博然的话太言重。什么叫只有你能帮我?好像把章叙架在火堆上烤,道德点太高。
  章叙心平气和,不欲争辩,想着今晚过后,也不会有交集。
  “后堂有把藤椅,你去那边睡吧,明早七点前,不管下不下雨,你都要走。”
  程博然没吭声。
  章叙当他默认。
  第二日早,毛毛细雨,章叙叫醒程博然,给了他两个肉包子,还有一把雨伞。
  程博然像个哑巴,低头耷脑,未表示任何感谢。
  章叙不在意这些,他想起程博然被程山殴打的情景,没忍住,问:“我听说你考上大学了。既然能离开这里,为什么还回来?”
  程博然不答。
  章叙暗自摇头,他没遇过沟通这么费劲的人。
  风雨过后,路边野草顶着宁折不弯的倔强努力冒头,程博然与山野的一切格格不入,他看上去应该在疯人院。
  许久后程博然开口:“我病了,没地方去,爸爸让我回来。”
  章叙微微蹙眉,又问:“那你这次出来了,还回去吗?”
  程博然魔怔似的,呢喃重复:我没有地方去。
  章叙:“……”
  至此,多说无益。
  程博然没走,躲在章叙家附近的竹林里,饿了捡野果吃。整整三天,他看章叙日常生活,看他读书的模样,回味他晨跑归来满身汗,脱了衣服,随便一擦的性感。
  程博然眼里死气沉沉的怨怼慢慢被某种迷恋覆盖。他深情款款凝望章叙,自然自语:“你带我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48章 “我只有一把伞。”
  章叙感觉有双眼睛总盯着自己,出门在外是,待家里也是,如芒刺背,这让他不舒服。
  今年的渔岛比往年更多雨,空气湿度节节攀升,温度一高,所有人都成了笼屉里的蒸鱼,撒点葱,能上桌。
  章叙走哪里都带伞,不光遮雨,还挡窥视。
  那天午饭点,章国平乐呵呵回家,章叙给他炒了盘菜,全糊了。章国平让他别进厨房,小心给家点了。
  “你最近怎么都不出去了?”
  章叙含糊其辞,说,渔岛太小,能走哪里去。话里话外透着没意思的劲。
  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老成。
  章国平给他找了个有意思的活动打发时间。
  暑期溺水事件频发,渔岛接连两天淹死三个孩子,村领导先坐不住,火速组了名为一个假期文化交流社的局,美其名曰让孩子在快乐中完成暑假作业,实际上就是托管,搭个笼子,把满山跑的小孩圈养起来,少惹麻烦。
  让谁来看管这帮猴呢,是个问题。
  成年人要工作,顾不上,未成年不靠谱,怕被同化。思来想去,找几个靠谱的未成年或者大学生可以。他们负责与猴交流,再让已退休老头坐镇,实行逐级管制。
  章叙作为靠谱的未成年被征用,但他不太想去。村领导亲自上门请,说有工资,一个月三千。这钱章国平不要,全给章叙。章叙想着开学后生活费可以宽裕点,就答应了。
  社团教室是从村政府办公楼里划出来的会议室,隔老远就听到吵闹声,章叙头疼。工作人员严防死守章叙跑路,说:“不止你,还有一个,年轻人好沟通。”
  章叙没想到是程博然。
  程博然的精神状态看着比台风那夜好点,他不苟言笑,默然注视章叙,轻点头,算打招呼。
  章叙报以同样态度回敬,他本也不想跟程博然有交集。
  前一个星期相安无事,程博然在公开场合从不跟章叙交流,一个人待角落,要么望天,要么空洞愣神。他周身的颓然气场实在生人勿进。
  小朋友不爱搭理他,就找章叙玩。
  章叙的共情能力导致他对冷落的实施无法贯彻到底。
  有天中午,太阳毒辣,程博然突然魂不附体,思想又抽离出去。他站到空地无遮阴处,晒了很久,裸露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随后,程博然捂着肚子蹲下了。
  章叙犹豫很久,最终走过去,问他,你怎么了?
  程博然抬头对章叙笑,可嘴角勾起的弧度像僵硬的石头,努力呈现某种楚楚可怜的状态。
  章叙蹙眉,以为自己想多了。
  程博然说:“我饿了,没饭吃。”
  章叙秉承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把自己的午饭给他。
  程博然后来还碗,问章叙:“明天还有吧。”
  这是个肯定句。
  章叙愣了一下。
  “我想吃糖醋里脊,那天晚上的咸鸭蛋南瓜也不错,”程博然还是那样笑,“我都喜欢。”
  “……”
  章叙没把自己饿死就不错了,还能任他点菜?
  他没搭理。
  从那之后,那股瞄着章叙窥探的眼睛逐步扩发,并且愈发不可控。像死寂许久的火山在某种刺激中翻腾岩浆,几欲爆发,贪婪吞噬山谷里所有生命。
  章叙步步警惕,他尝试寻找恶感来源,后以失败告终。那人藏得太好,好得章叙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8月某一日,又是台风天,今年台风格外多。
  程博然两天没来了,听人说起来,好像程山又发什么风,把儿子吊起来抽。程博然的哭叫声半个渔岛都能听见,夹杂程山严厉责骂。
  不成器的东西!
  我让你读书,你心野了!脑子里都想的什么玩意儿!
  明天不准去了!
  不想吃饭你就给我饿着!饿死了也要给老子跪着舔干净这个碗!
  我这样教你是为你好,别不识好歹!
  人们归结以上种种为老子对儿子的服从性测试,反正章叙全程皱着眉听完。
  那些事不关己的人拉住章叙继续说,别多管闲事,也别多问。
  章叙彼时年纪小,情绪上来了直接挂脸,藏也不藏,白眼一翻,撑伞走开。
  “我问了吗?我也懒得听。”
  “……”
  蛮酷。
  雨渐大,看不清前路,风也忽起。章叙走得慢,心事重重——程博然这人怪,性格也是说不上来的分裂阴郁,但不至于到这份上。
  恻隐之心人人有,不足为道。
  章叙依旧走老路回家,其中偏僻一段,躺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