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医院距离学校不算远，林笙骑着车就去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吹起林笙的衣尾，不算凉爽的风灌进衣服顶起一个白色的帐篷，被树荫切割成碎片的光影零零散散落在发丝上，清爽的少年冲淡凝滞在空气里的暑气。
  他一路上都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和陈育川说话，端起酒杯感谢学长对自己的照顾，然后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后面什么都不记得。
  林笙想着照片里的猫赶到宠物医院，踏进大厅便被凉爽的冷气包裹，抚平几分一路赶来的焦躁。
  他一眼看到站在宠物箱前的江陌，从头到脚一身黑，背包单肩背着，脚边一只漂亮的布偶猫蹭着他的腿，蓝宝石似的眼睛通透又水灵，时不时叫一声，像是在撒娇。
  不知道江陌的心是什么做的，这么可爱的猫亲近一点不动心，只是静静地垂眸注视着布偶猫，俊美帅气的脸上没有表情。
  林笙走过去，江陌察觉到有人靠近掀眸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场景和昨晚路灯下的对视很像，不过林笙的眼里不再有盈盈水波，神色更没有无辜茫然的天真。
  “小猫呢？”林笙见江陌不说话，主动问。
  江陌没有回答，抬脚往里面走，与林笙擦肩而过。
  林笙敏锐感觉到江陌离开布偶猫后身上那股冷沉的劲儿又回来了，显而易见的不悦就差写在脸上。
  林笙冲着江陌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跟着他走进诊疗室，在保温箱里看到吸氧的小黄猫。
  它现在是醒着的，圆溜溜的眼睛在江陌和林笙之间徘徊，小脚和尾巴动着，奶呼呼的模样特别萌。
  这么治愈的小动物在眼前，林笙的心都要化了，眼里流动着惊喜和新奇，顾不得不爽江陌，“这是我捡的？”
  “不然？”江陌冷冷地道，“醉成那个样子，自己都顾不上来还非得照顾猫。”
  嘴上嚷嚷着救小猫，带回宿舍后一碰枕头就睡死过去，事情还得他善后。
  江陌继续控诉林笙不负责的行为，“要是等着你救，恐怕今天你醒来手里会攥着一具尸体。”
  “哎，你说话别那么难听，”林笙不想在这和他吵，可这些话实在是太刺耳，心里窜起火压着嗓子说，“我昨晚喝多断片儿了，你跟我一个喝多的计较什么？”
  林笙不记得昨晚小猫的样子，但既然需要救，那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干净可爱，他注意到小猫的后脚秃一小块毛，身上应该还有伤。
  “如果你没有送它来医院，我把它带回宿舍也比在外面吹风雨打得好。”林笙说，“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吗？我们一起发现的它，它不算我一个人的。即便我没有要求救它，难不成你要任由它自生自灭吗？”
  江陌眉心拧紧，“你别道德绑架。”
  “那你说啊，”林笙目光灼灼，寸步不让，“如果是你先发现的它，你会不会送它来医院？”
  “……”江陌没有回答，神色沉而冷，沉默对峙片刻后将头偏开。
  林笙的嘴角扬了扬，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江陌真的冷漠狠心，大可以不管不顾，阻止他救猫或者离开宿舍的时候将小猫扔掉，反正他醉成那个样子，即便有印象江陌也可以矢口否认，捡猫不过是醉酒后的幻想。
  “明明你也想救，”林笙轻哼一声，“怎么就成我不负责任了。”
  “你负责还断片？”
  “这是我能控制的？”林笙瞪他，“ 那你怎么不说我喝醉都掩盖不了善良的本质？”
  江陌嘲弄道：“善良是需要本钱的。”
  他把缴费凭证递过去，“你的善良是我买单，给钱。”
  之前的照片只拍了部分明细，这会儿林笙接过单子一看差点没吓死。
  1563.7元。
  这只猫一晚上的花费。
  林笙难以置信：“你确定这是它的缴费单？！”
  这混蛋不会是拿其他宠物的消费单框他吧！
  “时间明细不会看？”江陌不耐道。
  林笙自然在看，而且看得血压直飙。
  挂号费50
  急诊费200
  血常规检查120
  这仅仅是林笙看得懂的，下面一堆他看不懂的药名，三四百块起步，可笑的是江陌办了会员卡，这一千五百块还是优惠了八十的价格。
  其他的就算了，林笙想不通，挂号费凭什么五十？
  他去医院挂号才十块，人比动物贱哪儿了？
  薄薄一张纸拿在手上重如千斤，林笙有些呼吸不畅，好半天才从这笔巨款的冲击里缓过来，“你是故意的？”
  江陌瞧着林笙的脸色心情变好，冷沉的眉眼舒展几分，语气也平和：“你倒是说说我故意什么？”
  “拍照只拍一半，”林笙用力捏着清单，单薄的纸变皱，“觉得我会被金额吓跑不负责任？”
  “你昨晚吵着闹着要救这只猫，我等了你一天没有任何消息，”江陌反问，“难道我不应该有这样的顾虑？”
  诊疗室外的交谈声衬得这个房间很安静，仪器运转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微弱的猫叫。
  林笙注视着小奶猫，正好它也在看他，干净又懵懂的眼神让他的心软下来，顿时不想和江陌再计较什么。
  脆弱又鲜活的生命掌控在他手里，一千五也好，两千块也好，能够让生命延续就是值得的。
  林笙把清单收起来，拿出手机向江陌转账，然后把页面拿给他看。
  江陌扫一眼屏幕，视线落回林笙的脸上，片刻后开口，“这只是小猫一晚上的费用，医生说它的情况不算好，现在并不能确定能不能救活，后续的医药费你能承担？”
  “……”林笙答不上来，眼睛眨了眨，表情有些空白。
  他现在能给这份医药费是通过陪玩赚了钱，有富余的能力可以承担一千五，可后面的费用怎么办？
  他手里的钱只够支付这一次，总不能为救一只小猫自己都不生活了。
  林笙的心沉下去，清单攥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字变得模糊不清，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席卷他。
  这时，诊疗室的门从外面推开，医生走进来准备给小猫喂奶。
  江陌昨晚有经验，主动接过针管，将小猫轻柔地放在自己手掌上，托着它的后背将奶水一点点喂过去。
  林笙靠近一些，怔怔地看着小猫努力进食的样子，它吃得很有劲儿，求生欲很旺盛。
  他见江陌动作熟练，问道：“你养过小猫？”
  “没有。”江陌轻轻摩挲着小猫的脸颊，语气不似方才冷硬，直长的眼睫挡住眸底涌起的温柔，“昨晚喂过一次。”
  林笙俯身近距离看它，毛发稀疏应该是营养不良，四脚朝天粉色的小肉垫一个劲儿晃悠，他实在没忍着，伸手碰了碰它的小爪子。
  江陌不悦：“你别影响它吃饭。”
  “我碰一下怎么了？”林笙不仅碰还捏了捏，四个脚垫像爪爪形状的软糖。
  他看江陌喂奶看得眼馋，抬头问：“能不能让我喂喂？”
  林笙扬起脸的样子和昨晚的画面重叠，圆眼透出不谙世事的天真，眉眼清隽，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扬勾勒出天然的灵动感，脸颊没有酒后的绯红，白皙干净，面部轮廓清晰俊朗。
  在明亮的灯光下，江陌看到林笙眼中的碎光，比昨晚更清晰通透，一展笑颜时充斥着蓬勃的朝气和生命力。
  江陌移开视线，“你会？”
  “喂小猫有什么难的？”林笙不服气，“你还不是昨晚现学的。”
  他见江陌不理自己，又是那副冷漠倨傲的样子，真想对着这张脸扔鞋垫，“我救的猫我还不能喂了？”
  江陌问：“是你送它来的医院？”
  “那至少是我发现的它，”林笙站起来言之凿凿，“要不是昨晚你送我回宿舍，能发现它吗？而且你也说了是我嚷着救它的。我算它的再生父母，凭什么不能喂？”
  他不理江陌直接伸手，从小猫的后背和江陌的手心中穿过去，蓬松柔软的猫毛蹭到林笙的手掌。
  二人手背贴掌心挨在一起，反应过来后均是一愣。
  江陌立刻收回手，低斥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莽撞？呛到它怎么办？”
  “我是什么很蠢的人吗？”林笙稳稳托着小猫的后背，不甘示弱地瞪他，“我肯定知道分寸啊。”
  “你的分寸？”江陌一手扶着注射器，一边控诉林笙昨晚的行为，“喝醉没轻没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它早被掐死你了。”
  “你也知道是我喝醉了，”林笙唇舌反击，“我现在非常清醒，怎么会犯那种错误？你别没事找事。”
  “我没事找事？它那么小又有生命危险，要是在我们手上呛奶死了，你说冤不冤？”
  一声猫叫打断他们的争吵，二人同时低头，小猫已经喝完奶，捧着注射器当玩具咬，眼睛又大又亮，看着他们的样子懵懂无辜。
  这样子戳中林笙的心，面对江陌的不满立刻散了，摸着它的脑袋笑了笑，轻轻蹭着柔软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