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陌一直是既要又要的人，不仅要真实的表现，还得要言语的夸奖。
  林笙又舀一勺土豆泥，夸奖的话已经到嘴边，看到江陌略带审视的目光后又改变主意，收敛几分惊喜，故作平淡道：“就那样吧，勉勉强……”
  “那你别吃了。”
  话还没说完江陌就把菜挪到自己面前。
  林笙嘴里还嚼着牛肉，见状瞪大眼，含糊不清地嚷嚷，“喂，你要不要这么小气？”
  “勉勉强强入不了你的口，”江陌淡淡道，“你身娇肉贵的，吃不了这些家常便饭。”
  这人真是……
  林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负气道：“很好吃！”
  “马后炮，毫无诚意。”江陌睨他一眼。
  “我很有诚意的啊，”林笙站起来把碗挪过去，夹好大两块牛肉，“你看我这反应难道不是最直观的夸奖嘛？哎，做人还是别太小气了，我不夸你是给你上升空间，要是把你夸满了，以后可没有上升空间。”
  江陌瞧着他喜欢吃的样子不是装的，又把菜往自己跟前挪。
  他家桌子又宽又长，这下林笙够不到了。
  “……”林笙无语，
  至于吗？
  他直接端着碗筷坐到江陌旁边，在江陌的眼皮子底下又夹一筷子菜，“大少爷，需不需要我写篇八百字的文章赞美？”
  江陌：“如果你要写，我倒是可以看看。”
  林笙翻一记白眼，脑子里倒是浮现出八百个骂人的字。
  他不想在这件事里纠缠，转移话题：“你怎么对做饭感兴趣？”
  “不是我对做饭感兴趣，”江陌回想起都是皱眉的程度，“是保姆做的饭太难吃，与其吃猪粮不如自己动手。”
  “那你爸妈呢？”林笙下意识问，“他们不会做饭吗？”
  “……”
  长久的沉默足以说明问题，林笙见他不愿回答便没有追问。
  刚才他们虽然在拌嘴，但气氛是轻松和谐的，提到父母问题江陌的气场明显冷好几个度，尽管面部表情没有变，但还是能感受到眉宇间的冰冷。
  林笙有注意到这个别墅大归大，却没有任何带有温度的东西，墙面贴着华丽的墙纸，桌椅皆透着奢侈的贵气，旋梯一路往上带着几分神秘，装潢漂亮归漂亮，但是死气沉沉，不见家的温情。
  这里没有生活气息，仿佛一个巨大牢笼。
  林笙联想到上次有关家庭的辩题，江陌辩反方的自如程度，结合此刻他对父母的态度，暗暗窥探到隐秘一角。
  吃过晚饭林笙主动提出来洗碗，结果被江陌有洗碗机为由拒绝。
  “……”行吧，是他忘了，现在条件稍微好点的家庭都有洗碗机了，只有自己家那种老旧的房子才没有配置。
  林笙走前和小九亲昵一阵，看得出来它已经喜欢上林笙做的通天树，径直往树洞里钻，待在里面不愿意出来。
  “你看，”林笙得意看江陌一眼，“小九喜欢这个。”
  “猫都喜欢。”江陌不带感情地说，“和谁做的没有关系。”
  林笙不爽，“你说几句好听的话会怎样？我劳动一下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江陌笑了一下，“哦，这会儿知道苦劳要夸奖了？”
  这人还在因为饭桌上没夸他的事情不高兴，妈的，就没见过心眼儿这么小的人。
  林笙一刻都待不下去，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好，最后撸小九几下，提着东西离开别墅。
  他和江陌八字不合，相处一室尽是煎熬，若不是前两次江陌送他回宿舍的人情还在，又一起养着小九，林笙压根儿不愿意和江陌有任何深入交流。
  林笙在回宿舍路上一直在想怎么还江陌人情，最后没想出个所以然，急急忙忙投入小组作业和辩论比赛上。
  后面几天他也没有时间打游戏，那篇帖子让他的生意一落千丈，举报无果，那个垃圾系统没有检测出帖子违规，或许检测出来了，对方是个计算机高手可以躲过或者干涉平台检测，依旧高高挂在热门位子上。
  所幸林笙后面忙起来顾不上游戏的事，只是钱包里的钱日渐减少，还是不免焦虑。
  他把游戏id和社交名字都改了，本以为这样会好一点，可那个叫yuyu的像是盯上他似的，随时关注林笙的动态，非常及时在帖子下面更新他的新名字。
  林笙真的火大，对喷互骂后除了给自己带来一堆负面情绪，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yuyu有恃无恐，仗着林笙拿他没有办法，说很多系统无法判定网暴的阴阳怪气话，嘲笑林笙到这种地步了都不敢注销账号，是不是怕大金主找不到自己。
  林笙气得半死，当即把手边的抱枕狠狠扔出去，落在面对床上滚了两圈。
  骂他的回复上百条，林笙一条都不想看，切出app打开m的对话框，满屏全是他发的消息，这半个月以来撒娇卖萌哭诉的手段都用尽了。
  好好的招财树，天降的财神爷就这么说消失就消失。
  林笙烦乱不已，将手机扔在一边盯着天花板思考后面生活费的问题，脑子里的毛线球越滚越大，各种烂事破事堆积在一起，刺激着神经发痛，连带着心脏跟着发紧，呼吸困难喘不上气。
  他侧身蜷缩着，闭着眼什么事儿都往眼前跳，睡得迷迷糊糊，空调充足却出一身冷汗，半梦半醒间隐隐听到手机振动。
  林笙摸索着拿过来，费劲睁眼，看到屏幕上“陈育川”三个字，一接通没来得及出声，陈育川的声音传出来，问他在哪儿，
  林笙如实回答自己在宿舍，声音带着未睡醒的困倦。
  陈育川叫他出去吃饭，今天他的生日，正逢兼职发工资，叫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聚一聚。
  傍晚天色不太明亮，落日余晖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种朦胧感里，宿舍里没开灯，光晕与昏沉融合在一起，呈现出橘调的混沌感，好似身处一片雾中。
  林笙最近状态不好，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架不住陈育川的热情，而且之前有听别人说，前段时间陈育川和家里的纷争彻底了结，正是一身轻松意气风发的时候，碰上生日自然需要好好庆祝一下。
  林笙应下邀约，洗漱一番后干干净净出门，本以为会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到了才发现也就七八个，他们辩论社的就占了三个，还有陈育川的女友，剩下的三四位是和陈育川关系不错的。
  这种局面自然而然往熟人边上靠，被陈育川招呼着坐下后才发现旁边的人是江陌。
  真是稀奇，大冰块儿也会参加这种人多热闹的饭局。
  江陌对上林笙的视线后先笑了一下，嘴角起勾起嘲讽的弧度，“今天打算喝多少？”
  “……”林笙没办法在连续送他两次回宿舍的人面前硬气，“我今天滴酒不沾。”
  江陌睨他一眼，摆明不信。
  他们俩虽然坐一起，但因为性格不合的原因并没有太多沟通，在外人眼里不熟又生疏，完全看不出来下午才在江陌家里见过，更无法探究到两个人是一起养猫的关系。
  有前面两次的情况在先，今天陈育川都不让林笙喝酒，中途碰杯大家都用饮料茶水意思一下。
  酒足饭饱，陈育川和其他人要转场去ktv，林笙的性质不高，网上的事情让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神经紧绷着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加上又要筹备辩论赛和小组作业的事情，身心双重疲惫婉拒了邀请。
  江陌也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能来已经是看在朋友面子上。
  他们俩一起离开，从巷子里往外走，路边全是各种小吃摊，香气和热气混在一起，一盏接一盏的灯沿路连成一片，映在眼底泛起细碎的光斑。
  “你最近有心事？”
  二人并肩走一阵后，江陌没有起伏的声音在林笙耳畔响起。
  “？”林笙的步子微顿，侧头看向江陌，立体的眉骨衬得眉眼深邃，眼底流动着细碎的光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一些。
  江陌见他奇怪，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的霓虹灯，“喂猫都能走神，瞎子才看不出来。”
  林笙抿嘴，听江陌这些语气态度就不爽，“我又没影响你。”
  “打扰我工作，叫我帮忙找创可贴，”江陌反问，“这不叫影响？”
  下午林笙做猫爬架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伤口有点深，一时血止不住才不得以打扰江陌。
  他就知道这人会用这事儿做文章。
  世界第一刻薄计较大王———江陌。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要每件事都往心里去，那也不用活了。”青年淡漠清冷的声音将林笙想说的话堵回去。
  林笙愣了一下，错愕又怀疑，“你这是在……开导我？”
  天地良心，江陌还有这份善心？
  “看在你给小九那么努力做猫爬架的份儿上开解几句，”江陌说，“能不能悟出来就看你自己了。”
  “……”林笙冷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