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江陌的耐心耗尽了，不想再玩老板和陪玩的游戏，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发现林笙身份的时候第一时间戳破。
  那会儿抱着戏耍林笙的心理，谁能想到回旋镖会扎在自己身上。
  林笙对网友太谨慎，也保留着原则底线，给再多钱都是仅存在于二次元的关系，绝对不和现实生活有牵扯。
  如果江陌不认识林笙，如果他们仅仅是陪玩和老板的关系，他会欣赏林笙的原则。
  可如今这条原则成为他的绊脚石，是他焦躁的源头。
  江陌站在门口深呼吸，手指贴上门锁，指纹识别成功，“咔嚓”一声，门应声而开。
  屋子里黑漆漆的很安静，江陌第一时间看向林笙房间的方向，卧室门开着，没有声音和光源，完全不是有人的状态。
  江陌沉默地把门关上，懒得开灯，在黑暗里把鞋子换了往房间走，刚踏出去就踢倒一个东西，玻璃杯往旁边滚几圈，又撞上另一个硬物。
  眼睛适应黑暗，江陌在昏沉的环境里察觉不对，视线一扫，看到沙发上缩成一团的黑影。
  “啪嗒”，水晶灯瞬间驱散黑暗，让所有狼狈无处遁形。
  眼前的景象让江陌的瞳孔猛缩一下——屋子里像是被贼翻过似的，东西七零八落一团糟，他们一起去超市采购生活物品的时候买回来的饰品摆件砸在地上支离破碎，地上遍布着玻璃碎片，玩偶和抱枕散落在地，就小九的猫爬架都倒在地上。
  一片狼藉的环境，林笙蜷缩在沙发里，屈膝抱着自己的腿把脸埋在臂弯。
  小九似乎也受到惊吓，趴在林笙的旁边，一人一猫在这混乱的环境里好不可怜。
  “林笙！”江陌快步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紧张又严厉，打破这场持续几个小时的安静。
  林笙似乎被惊醒，身体抖了一下，缓缓抬头却也没有抬太多，“你……回来了啊。”
  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尾音还带着颤抖。
  江陌第一次感受到心脏被狠狠抓一把的滋味，他注意到林笙脸颊的红肿，当即蹲下去，以自下而上的视线看过去，看清之后呼吸一滞。
  林笙的脸一直是干净乖巧的，这份乖巧在两个梨涡的衬托下还有一些古灵精怪的灵动，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眸子通透又纯粹，宛如被春雨灌溉后花瓣上的露珠。
  可现在，林笙的右脸又红又肿，嘴角也破了渗出血，明亮的眼睛黯淡无光，氤氲着淡淡的水汽。
  江陌一把攥住林笙细白的胳膊，声音发紧，“发生什么事了？”
  林笙眼眶发红，盯着江陌默不作声。
  “入室抢劫？有没有报警？”江陌心烦意乱，陌生的情绪占据心头，一颗心脏宛如浸泡在柠檬汁里的海绵，又酸又疼，得不到答案更是加重烦躁，语气跟着变重，“伤哪里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笙又抖了一下，涣散的眸子渐渐聚焦，抿着唇，破碎的神色里涌上委屈，“什么事都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碎杯子，我会收拾，不用你操心。”
  他一把甩开江陌，光着脚下地，随着过于激烈的动作，把小九吓得跳到一旁，轻盈落在猫爬架上。
  “林笙！”江陌自然不可能让他，一把牵着林笙的手腕往回拉。
  林笙的体力早就耗尽，步伐虚浮自然敌不过江陌的力道，短暂的天旋地转后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干净的味道涌入鼻腔，早上喷的香水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这样近的距离依稀能闻到丝丝缕缕木质浅香，安抚些许针刺一般的神经。
  他被江陌抱着，后背和腰间都环着手臂，是一个非常独占又亲密的姿势，宽健的肩膀成为遮风挡雨的港口，强势地撑起一方天地为他挡住外面的风雨。
  大雨倾盆，哗啦啦的雨声成为白噪音，雨帘宛如幕布连接天地冲刷污秽，同时也隔绝外界形成一方无人打搅的空间。
  暖色的光线充盈室内，在透明的玻璃上映出身影交叠的二人，一圈朦胧光晕笼罩着他们，仿佛是水晶球里的两个小人儿，互相取暖慰藉，这里是他们自己建立的避风港，漫天雪花盖住的是两颗千疮百孔的心。
  林笙在江陌怀里抖得厉害，挨耳光的时候没有哭，被指责谩骂的时候没有哭，一个人在房子里呆一下午也没一滴泪水，这会儿却因为一个拥抱泣不成声。
  他嗓子里的呜咽好似受伤小兽的哀鸣，泪水决堤汹涌而至，脸埋在江陌的胸口哭得崩溃又难受，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江陌胸前的衣服，隐忍多时的情绪崩裂，宛如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在里面吸够黏稠阴冷的黑色物质，钻出魔盒那一刻尽情释放。
  江陌没有安慰过人，抱着林笙的动作笨拙又僵硬，他清楚这时候不能放手，掌心摩挲着林笙的内心，像给小九撸毛似的安抚，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林笙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落，架势比外面的雨还汹涌，哭得头昏脑涨体力不支，哭着哭着膝盖软下来，跪坐在地，因为呼吸过度止不住地抽噎。
  江陌一直抱着他，没有放手也没有说话，胸膛那块被泪水浸湿，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沿着七经八脉没入心脏，烧得他抽疼。
  不知过了多久，林笙的眼泪渐渐止住只剩抽泣，雨声也小一些，江陌觉得差不多了，低头看着怀里人湿润发红的脸，抬手将茶几上的纸巾抽了几张帮他擦脸。
  “……”林笙眨眨眼，兜在眼眶里泪挤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从江陌怀里坐起来，拿过纸巾自己擦脸。
  江陌问：“能起来吗？地上凉。”
  林笙嗯一声，鼻音很重，哭得两个鼻孔堵起来，吸鼻子也不见好。
  江陌扶着他起来，避开地上的玻璃碎片让他坐在沙发上，去厨房烧了一壶水，递给林笙是温热的，刚好可以入口。
  林笙接过杯子喝得很急，把自己的呛得咳嗽，解渴之后盯着江陌来回收拾的身影发呆，冷不丁地开口：“对不起。”
  江陌动作一顿，将地上的玻璃碴清扫干净，“为什么道歉？”
  “你的衣服我会赔你。”林笙瓮声瓮气地说。
  江陌低头看去，胸口湿了大片，一向爱干净的他却不以为意，“一件短袖而已，用不着。”
  林笙：“我知道这个品牌很贵。”
  上次江陌帮他买的衣服也是这个牌子，林笙搜过，一件短袖都是上千，江陌给他买的一直放衣柜里供着的，根本不敢穿。
  江陌没跟他在这个话题上争论，打扫完客厅后回房间换了件衣裳，出来问林笙：“是不是没吃东西？”
  “你不用煮，我不是很饿。”林笙的眼尾和鼻尖都是红的，捧着水杯的样子落在江陌眼里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江陌不理会他的话，径直朝厨房走，“面条行不行？”
  不等林笙开口，他接着说：“你想等着饿晕过去进医院？有钱可以去输葡萄糖，反正价格也不贵。”
  “……”林笙闭嘴沉默。
  江陌动作麻利，也就十五分钟的样子，一碗香气腾腾的西红柿番茄面端上桌，林笙本来不太饿的，闻着味道后饥饿感立刻加重，看着面条端过来咽了咽嗓子，红红的眼睛望着江陌。
  “看我做什么？”江陌好笑道，“吃啊。”
  林笙小声说了句谢谢，一筷子下去面条混合着鸡蛋和番茄肉，顾不得烫，吃得很香。
  江陌坐在旁边注视林笙进食，突然伸手将他耳朵旁边的碎发撩到耳后，露出圆润好看的耳廓。
  林笙的耳朵比较敏感，肩膀抖了一下，扭头瞪着江陌。
  江陌的手指顺势往上，指腹蹭上林笙泛着淡红的眼尾，捻走些许泪痕，“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林笙不习惯他动手动脚的，悄悄往旁边挪一点。
  林笙吃饱喝足，体力恢复但情绪还没有，吃完主动去洗碗，一个碗十分钟都没洗出来，等江陌进厨房看——水哗啦啦冲着，林笙站在洗手池旁边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的手，神色呆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陌走过去把水关掉，林笙回过神，看一眼江陌眼睛里又涌上几分水汽，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抱歉。
  江陌把他挤走，两三下将碗筷洗干净放进柜子，然后拿起一旁干净的帕子给林笙擦手。
  林笙的手修长白皙，被冷水冲久了，这会儿是冰凉的，手背的血管泛着青色。
  他想把手抽出来可江陌没让，更加用力握着他，同时一双黑眸透出几分紧迫。
  “林笙，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房东？”
  “……没忘。”林笙莫名有些慌，低落的情绪笼在心头，没有平时嚣张肆意的劲儿。
  江陌问：“那作为房东，是不是有权知道这个屋子发生了什么？”
  林笙咬着唇，抿嘴是梨涡显露，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可爱变成难过。
  他掐着自己的手指，没有和江陌对视的勇气，闭了闭眼，好半天才声如蚊蚋地开口：“可是我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