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没事儿干，林笙坐在椅子上发呆，林母陪着几个亲戚打麻将，两桌机麻哗啦啦响着，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尤其刺耳。
  幸好小区的篮球场足够宽敞，搭建灵堂影响不到别人，距离楼房也有一定的距离，虽然会有噪声但远不到扰民的地步。
  林笙早起忙活到晚上，这会儿一个人待着没事儿做，困意一阵比一阵强烈，他正想找个借口溜出去睡会儿，结果被某位表姑盯上，拉着他亲亲热热说话，言语间尽是试探感情方面的问题。
  “你爸可都给我说了，”表姑煞有其事地说，“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你结婚，虽然他现在走了，但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还需要守孝几年，我这有个侄女，我可以把联系方式给你，你们好好聊。”
  林笙挂着疲倦的假笑，太阳穴胀痛，“表姑，我爸刚死，现在就说感情的事情，会不会不太好啊？”
  “这有什么不好的？”表姑拉着林笙的手，“这是你爸的心愿啊，完成你爸心愿，也是尽孝呀。”
  什么狗屁尽孝。
  林笙想把手抽出来，又听到表姑继续说，“而且这件事你妈也觉得可以啊，刚才我给她说了，小许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孩子乖巧又漂亮，配你绰绰有余。她都松口的事情，你可以先和小许相处一下。”
  “……”林笙一顿，嘴角依旧挂着弧度，但眼睛里已经冷下来，饶有兴趣地问：“我妈怎么松口的？”
  “当然是答应你去谈恋爱呀，”表姑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很积极给林笙看照片，“你看，这就是小许，和你同龄也在一个城市读书，是不是很漂亮？”
  林笙看向林母，二人的视线冷不丁撞在一起，林母触电般移开目光，认真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
  “小林呀，要不然我先把小许的微信推给你，你们当朋友相处一下试试？这种事看缘分的，也不强求嘛。”
  “表姑，”林笙这次笑得真诚，“你刚才说我爸生前给你说了，那你应该知道我是喜欢男生才对。”
  表姑愣在原地，面容僵硬。
  “现在的确不是封建时代，谈恋爱我没问题。”林笙不疾不徐道，“可是性别不对，您应该给我介绍男生，何必耽误小姑娘呢？”
  第95章 【态度】
  林母确实有心给林笙介绍对象，她一直觉得喜欢男生不过是林笙的叛逆，是对他们这些年鲜少关心的报复。
  自家人的话不会听，外人的话总要听两句，何况现在在林勇运的灵堂，死人为大，即便林笙心里有各种不满，也会顾及父母的颜面。
  她想利用林笙心软这点拿捏他，可毕竟这些年相处得太少了，她了解到的林笙都是表面。
  人前林笙可以当一个乖小孩，可以挂着笑脸维持着表面和谐，成为亲戚口中的“别人家”小孩，身为林家一分子，他会维护父母的体面。
  但这些都有个前提———不触及他的底线。
  就像林笙没想到林母只是看到江陌就迫不及待给他介绍对象一样，林母也没有想到林笙竟然就这么痛快说出自己的性取向。
  所有亲戚朋友都在，林母以为林笙懂分寸。
  人多的地方口舌也多，任何消息只要撕破一个口子就像被老鼠咬坏的袋子，粮食源源不断漏出，其他老鼠闻着味道赶过来，怎么堵也堵不住。
  亲戚已经给林母保留最大的脸面，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起这件事，可言语间还是忍不住责怪。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人家喜欢男生，你让我介绍女孩给他，这不是两个都耽误了吗？人家往火坑里推，这种缺德事儿太不体面了。”
  “就是啊，我看你儿子也不是想谈恋爱的样子，勇运刚走，现在就撮合这件事确实太快了。我知道你想看他结婚生子，但现在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些老一辈的管不着。能撮合就撮合吧，要是不能撮合，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男孩和男孩在一起的也不少，我有个侄儿不也是………当初和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我们看他们能在一起多久，结果算上今年都快八年了，听说去年他们在国外领了证。你也不用太操心，你儿子这么大个人了，对自己的事情有数。”
  林母尴尬地笑了笑，嘴角扯的弧度很是勉强。
  “而且我看你儿子应该是有对象的吧，白天那个帅哥可一直围着你儿子转呢。一开始我以为是你哪个亲戚，现在看来，他们应该在谈。人家有对象，你又何必拆散？我劝你清醒一点啊，这刚死了老公，可别走糊涂路，到头来儿子也没了，以后你还要靠儿子养老的。”
  一句话戳中林母的死穴，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手脚发麻又冰凉。
  她远远看着丈夫的遗像，满腔的酸楚涌上来，一夜之间她头上的白发增加好几根，顺风顺水过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到头来这么大一个坑在这等她。
  林母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和亲戚们交谈刚过半小时，敏锐发现旁人留在自己和林笙身上的目光增加了，和善笑容背后全是打量和讥讽。
  不知道是在笑话她还是林笙，不论笑话谁，本质都是一样的，他们是荣辱与共的一家人。
  同性恋这个标签虽不像以前那般人人唾弃，但终究不是什么好词，它象征着丑陋不堪、断子绝孙。
  林母找到林笙的时候，林笙坐在椅子上打游戏，灵堂里的灯光彻夜通明，暖黄的光线让整体看起来柔和，没有阴森森的僵冷之气。
  “你出来一下。”林母说，“我有话说。”
  林笙嘴里含着一颗糖，略显凌乱的头发挡住眉眼，头也不抬地说，“等我打完这局。”
  林母盯着他的发顶，忍了忍：“我在外面等你。”
  林笙盯着手机认真操作，拉三指看对面c位把技能交完才上，配合辅助和上单团结对面，然后打信号让上单去处理上路兵线，自己带着射手和法师去开暴君。
  “阿姨找你有急事？”耳机里传来江陌的声音，“要不要先去？”
  “你脑子没问题吧？”林笙心情很差，压着声音直接开喷，“这是排位赛，你想让我被队友骂死吗？”
  江陌：“对面复活对面还有三十秒，两路兵线都在，可以一波。”
  “这么有自信？”林笙清空对面野区，来到对面高地和队友汇合，“这把让你杀几个人，就觉得可以carry了？”
  江陌又说：“这是合理分析，现在的我这点能力是有的。”
  情况和江陌说得差不多，对面复活时间太长，双c都不在，靠辅助和上单没办法守高地，即便最后打野复活也无济于事，他们顺利推掉高地拿下胜利。
  林笙在结算面板看自己的输出数据，又扫到江陌的id。
  m变成喜笙。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一样。
  土又俗。
  林笙看着这俩字臊得慌：“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是什么？”
  “舔狗。”江陌坦然又平静，“猫狗双全，不是挺幸福的？”
  “……”
  “阿姨不是找你有事？”江陌说，“你先去，我随时在，等你回来想继续还是聊天都行。”
  林笙反问：“那我要是想睡觉呢？”
  “睡。”江陌从不觉得熬大夜守灵对林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林勇运没那么重要，“但你要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会一直等你。”
  林笙根本就不想去和林母聊，这个话题是无解的，他无法说服林母，更不想按照她的计划过自己的生活。
  娶妻生子从来不是身为子女的责任，林笙之所以每个月给他们打钱就是为了划清界限，他只欠他们钱，不欠感情更无须回馈义务。
  “你要睡就睡，”林笙坐着不想动，尽可能拖延时间，“自己失眠把责任推卸给我。”
  “没有失眠。”江陌说，“最近已经比之前好很多，特别是———”
  他微顿一秒，语气里掺着点笑意，“抱着你睡的时候。”
  “……”林笙耳朵发烫，想开口骂人场合又不对，深吸一口气想到一件事，笑容挂上脸颊，“我妈催我了，她要聊给我介绍对象的事情。”
  “……”江陌呼吸一滞，语气明显冷下来，“介绍对象？”
  “是啊，刚才表姑找我，有个女生想介绍给我，还把微信推过来，说可以先从当朋友开始。”林笙不紧不慢喝口水，“你说我妈也真是，我爸尸骨未寒，她就想着操心我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须臾，江陌的音色再度变沉，还有些不易察觉得紧张，“林笙，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你觉得我有心情和你开玩笑？”
  江陌听着挂断的忙音，盯着电脑屏幕许久没有动作，再拨回去林笙不接了。
  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江陌的桌上开着一盏灯，四周浸泡在深夜的昏沉之中，小九悄无声息跳上来，在电脑旁来回走几步，枕着江陌的手臂趴下不动了。
  “咔嗒”，打火机的清脆打破这份寂静，江陌戴着防蓝光眼镜，挡去大半眉眼的锋利，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白雾从薄唇中吐出，眸子乌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