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过去二十年只属于他的空间，此刻江陌躺在床上，似乎空气也变得陌生起来。
  林笙无声踏进房间，光脚可以杜绝脚步，他在床边蹲下盯着江陌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没忍住伸手触碰青年又长又直的眼睫。
  江陌的眼窝深邃再加上眼睫又长，按理说应该是一双非常深情的眼睛，但他眼底一向是没有温度的，冰冷是他底色，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像一块捂不热的冰，一旦靠近就会被冻伤。
  林笙趴在床边，指尖扫过眼睫后转向高挺的鼻梁，视线也缓缓下移，比手指先一步落在江陌的嘴唇上。
  蓦地，沉睡的人突然睁眼，一把攥住林笙来不及收回的手。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林笙吓一跳，重心不稳差点跌坐在地上，眼睛瞪圆一倍，怔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偷窥我。”江陌眼里有明显的惺忪睡意，“你想干什么？”
  “你———”林笙回神，气得想扇他，“你到底睡没睡？”
  “睡了。”江陌换了个姿势平躺，把林笙拉上来坐床边，“你开门吵醒我了。”
  “我已经尽力不发出声音了。”
  “我知道。”
  “……”林笙见他双腿垂着，“你怎么不躺上来？这样睡着多难受。”
  江陌闭着眼睛，声音也懒懒的，“怕把你床单弄脏。”
  林笙冷笑：“你这不是虚伪吗？现在在这说弄脏床单？之前在宿舍……”
  话音戛然而止，江陌笑了一下，睁眼嘴角噙着戏谑的弧度，“我可没提。”
  “……”林笙一巴掌打在江陌胳膊上，没留情，很清脆的一声，“要睡就好好睡！”
  江陌重新躺好，还拉着林笙一起枕着枕头，从后往前抱着林笙的腰，下巴刚好搭在他的颈窝，和他们在宿舍里的姿势一模一样。
  这里不比宿舍私密，林母或者亲戚……只要有他家钥匙就能开门进来，卧室门又没关，一旦有人进来就会看到他们相拥在一起的画面，身体亲密贴在一起，腰间环着手臂，四条腿分不出彼此。
  林笙的心脏跳得厉害，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上躺着另一个男人，气息交融在一处，身体和枕头都染上江陌强势又清爽的味道，比阳光炽烈又堪比月光的清冷，呼吸喷在他的耳后，酥麻的痒意犹如藤蔓缠，顺着血液脉络缠上心脏———这一刻他仿佛是被江陌盯紧的猎物，步步紧逼、环环相扣，不论怎样躲避都逃不了落进陷阱的结局。
  “刚才我真的睡着了。”江陌声音低低的，“我在这睡得最好。”
  林笙咽了咽嗓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这才多久？你就能感受出‘最’了？”
  “这里有你的味道。”江陌一边说着，一边把脸埋进林笙的颈窝里，嘴唇和鼻息同时吻上皮肤，“让我很舒服。”
  林笙被他烫到，偏头想避开，但反而把脖颈暴露得更彻底，“你到底睡不睡？你要不睡就滚，反正时间也要到了。”
  “不想走了。”江陌闭着眼，声音懒散却扔出一个计划之外的决定，“我就在这待到你爸安葬，我们一起回去怎么样？”
  林笙愣住，忘记挣扎错愕回头问：“你疯了吧？你昨天不是说今天的课很重要？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江陌想了想：“也没有重要到不能缺席。”
  “你要是有自己的计划安排就去做，”林笙拧眉，很不喜欢这种影响别人的感觉，“你待在这里也是看我妈脸色，有什么意义？”
  “学习太无聊了，没意思。”江陌掐着林笙的下巴凑过去亲一口，一双眼睛深邃又沉静，“对象都要被介绍出去相亲了，我不看牢点人没了找谁要？”
  第98章 【习惯】
  “什么对象，你别满嘴跑火车。”林笙有些生气地推开江陌，“你有事就好好处理自己的事，别用这些来绑架我。”
  江陌说这个的时候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认真的样子让林笙心慌。
  有人不管不顾对他好，把他放在第一位，为了他可以放弃所有事情的感觉太陌生，林笙第一次感受到被另一个人重视，可这份重视太沉重，他很清楚江陌的行为不是无私的，带着需要他回馈的目的，希望能在一起拉上感情的红绳。
  林笙还没有想好这件事，江陌对他的所有好抱有警惕，现在又要为了他来回奔波、旷课，还想陪他安葬林勇运再走。
  能留在这里等下葬的都是亲戚或者很亲近的朋友，江陌要用什么身份留在这里？
  江陌聪明又心机，像一条蛇无孔不入，不放过任何与林笙关系变近的机会。
  他强势归强势，还很会给自己找借口，打着帮林笙报复林勇运的旗号心安理得躺在这里，把心心念念的人抱在怀里，达到目的后再继续得寸进尺。
  林笙没用多少时间就捋清这些，眼底闪过一抹愤怒，一个翻身将江陌摁在床上，居高临下，瞪着一双大眼睛狠狠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的酒窝露出来，为他威严的气场增加几分可爱。
  江陌被掐得有些窒息，见状笑了一下，“怎么了？这么不想我留下来，明明昨晚还舍不得我的。”
  “你就是故意的。”林笙生气道。
  江陌问：“我故意什么？”
  “故意说要留下来的话，也是故意想留下来。”林笙压着江陌，看着俊美帅气的人陷进自己床上，从头到脚沾上自己的味道，“你想利用我的愧疚心，让我觉得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你不太好，从而得寸进尺，是不是？”
  江陌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看着林笙这模样心里痒痒的，喉结攒动，抬手摸上林笙的脸颊，触感温润细腻，“挺聪明的。”
  林笙偏头躲开触碰，胳膊越发用力，“你还笑！”
  哪儿有这么追人的？
  玩儿心机耍手段，亏他之前真的有感动到。
  “林笙，”江陌说，“其实我刚才说留下来没想那么多。”
  林笙冷笑，“谁信？”
  “不管你信不信，”江陌的语速匀缓，眼眸又黑又沉，收起戏弄揶揄，笑容也消失不见，“我是舍不得你一个人面对，我知道睡不好觉的滋味，不希望你也这样，那个人把你养得这样差，也不配你为他熬夜守灵。”
  林笙呼吸一顿，神色有些怔忪。
  “我在的话，至少你可以轻松一点。”江陌想了想，“守着你，怕你真去相亲也是真的。”
  林笙胳膊的力气松懈一些，冷嗤道：“什么真的假的，你现在信誉度在我这里一向不高，真真假假也就你嘴里一句话。”
  他攥着江陌的衣领，怒视道：“我警告你，不许再给我耍任何手段，也不准在我面前玩心机。你的心思动得越多，哪怕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我也不会喜欢。”
  江陌可以留下来，但不能是为了林笙放弃自己的事情。
  江陌也可以追林笙，但不能为了这件事无形之中给林笙施加压力。
  目的一旦不纯做这件事的意义就会变质。
  或许江陌一开始是想留在这里帮林笙分担的，如果学校那边的事情不重要他昨晚不会离开，相亲是不可控的突发情况，江陌一晚上的不安压过理智出现在这里，不论承不承认，他说出不回去这句话时，的确带着目的不纯的心思，施压也好，让林笙愧疚也罢，只要林笙对他心软，目的就达到了。
  只是江陌没想到林笙会这么快看穿这件事，这让他意外，分明之前还傻乎乎的拿他没辙。
  “好，我知道了。”江陌见林笙松开力气，重新把人拉下来抱在怀里，“陪我再睡一会儿，脑袋好晕，很累。”
  林笙挣扎几下敌不过江陌的力气，再一次被迫躺下来。
  他昨晚完全没睡好，脑袋一沾枕头就昏迷过去，身后的体温和呼吸给他一种安全感，睡得特别沉，直到手机的震动将他吵醒。
  林笙眼睛睁不开，挣扎着爬起来接电话，是林母打来叫他下去吃饭。
  林笙说句知道了，挂掉电话看了看时间，中午十二点，也就睡一个多小时。
  身边已经空了，他完全不知道江陌什么时候离开的，床单被空调吹得冷冷的，没有那个人的体温。
  林笙打开手机，对话列表的消息一一弹出来，群消息99，陈星橦的对话框在最上面，发来好几条关心的信息，问林笙今天好不好。
  【挺好的，不用担心，后天我就回去了】
  发完这条消息退出对话框，林笙继续往下滑了滑，没有看到想看的，没睡饱导致的烦躁又加重了点。
  窗帘过滤掉正午刺眼灼热的阳光，房间昏暗沉静，林笙大字瘫在床上不想起来，身体里的困倦懒散磨着骨头，眼睛盯着天花板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五分钟后，林母又打电话来催他才起身去洗脸，开门被光线刺了一下，冷水冲了脸还是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出现在人前的时候脸上挂着应付的笑容。
  午餐挺丰盛的，包装盒也很有档次，这家餐厅是他们这里最贵的，林笙知道林母是肯定不会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