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继续流逝。
  七小时…
  六小时…
  ……
  外面的通道清理工作接近尾声，收集来的金属材料也被初步加工，开始加固地下入口周围的结构，至少让其不会轻易坍塌。
  陈阳和林静轮换着休息了片刻，吃了点冰冷的合成食物，体力稍微恢复，但精神的疲惫无法缓解。
  囡囡醒了一次，懵懂地看着周围忙碌的大人和窗外那些陌生的“工人”，没有哭闹，只是紧紧抱着母亲的腿。
  倒计时五小时四十分。
  突然，哨兵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明显的异常波动：
  “警报！检测到脉冲信号出现剧烈变化！模式切换！重复‘s.o’编码消失！转变为…一段清晰的、持续性的…低能量音频载波！”
  “音频载波？！”顾沉、陈阳和林静都惊呆了。
  “正在尝试解析音频内容…干扰严重…”
  一阵刺耳的、断断续续的杂音之后，扬声器里传来一个极其微弱、失真严重，但却依稀可辨的……
  ……哼唱声？
  像是一个小女孩，用稚嫩而空灵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哼着一首……旋律古老而忧伤的歌谣？
  这诡异的景象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冰冷的地下深处，与噬光体原型一同被封锁的，不是一个冰冷的自毁装置，而是一个……会哼歌的信号源？！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陈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林静下意识地抱紧了女儿和儿子，脸色惨白。
  顾沉的熔金眼眸中，也充满了震惊和困惑。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哨兵！分析旋律！对比数据库！任何古老的、前文明的儿歌、民谣！”
  “分析中……匹配度最高项……一首起源于古地球时代，广泛流传于大崩溃前期的摇篮曲，名为《星光摇篮》……”哨兵很快给出了结果，但同时补充道，“但音频信号中夹杂着大量无法解析的……非和谐音……听起来像是哭泣……又像是某种冰冷的……机械摩擦音……”
  摇篮曲？哭泣？机械音？
  这组合比单纯的自毁倒计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s.o’……哼唱……”顾沉猛地抬起头，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来自大崩溃时期极其冷门的传说，划过他的脑海。那是一个关于前文明某个禁忌实验的模糊记载，因为缺乏证据，大多被视为绝望时代的疯人呓语。
  传说中，前文明为了对抗日益猖獗的噬光体及衍生怪物，并非只有“秩序之种”一个方向。他们还进行过另一项极端隐秘的实验，代号……“银钥”。
  据说，那并非制造武器，而是试图……“沟通”甚至“引导”噬光体那混沌的本质。实验的核心，是一个特殊的“载体”，一个被称为……
  “……‘silent one’……”顾沉喃喃自语，瞳孔骤然收缩，“沉默者？还是……静滞之物？”
  “s.o”……难道是这个词组的缩写？！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地下冰库里，除了噬光体原型，还有一个前文明制造的、用于和噬光体沟通的……“东西”？那个哼唱着扭曲摇篮曲的信号源，就是它？！
  它还在运作？它在求救？还是在……等待？
  无尽的寒意席卷了顾沉。他们面对的，可能远不止是能量的爆发。
  第138章 选择
  “沉默者？那是什么？”陈阳急切地问道，顾沉失态的低语让他感到不安。
  顾沉快速将自己想到的那个冷门传说说了一遍，最后沉重地道：“如果那个传说有丝毫真实性，地下就不只是三团能量，还有一个前文明留下的、可能具有智能的、专门用于接触噬光体的实验体。天知道它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它发出的信号，是原本的程序，还是它产生了某种意识？”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那我们怎么办？不管它是什么，禁锢马上就要失效了！”陈阳焦虑地看着倒计时——只剩五个多小时了。
  顾沉的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程陌和徐昊，又看向窗外即将清理完毕的通道，以及那些麻木工作的秃鹫士兵。
  必须有人下去。
  必须有人去亲眼确认地下的情况，去尝试理解那个信号源，去为最后的决策寻找依据。坐以待毙，绝对是死路一条。
  “我下去。”顾沉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什么？！你疯了！”陈阳立刻反对，“你的伤根本没好！下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太危险了！”
  “必须有人去。只有我相对了解秩序之力和前文明的一些隐秘。哨兵的算力和感知在地下严重受限，它需要留在上面维持医疗系统和监控全局。”顾沉冷静地分析，“而且，那些秃鹫苦工，需要有人强力弹压，你和林静留下来负责。”
  “可是……”
  “没有可是了，陈阳。”顾沉打断他，熔金的眼眸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这是唯一的选择。我们需要信息，需要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那个‘s.o’是希望还是更大的绝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必须抓住。”
  陈阳看着顾沉决绝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他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金属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妈的！……需要什么装备？下面极度低温！”
  “收集所有能用的保温装备。哨兵，计算我能安全停留的极限时间。还有，给我一把能量武器，高功率的，如果……如果下面那东西有实体，并且有威胁……”顾沉开始迅速准备。
  “计算完成…基于现有保温材料及您的身体状况…极限安全活动时间：约25分钟…超过此时间…冻伤及失温风险急剧上升…”哨兵报告，“推荐携带…从秃鹫指挥官处缴获的‘热切’型脉冲手枪…能量等级较高…但对噬光体效果未知…”
  “足够了。25分钟，必须搞清楚状况。”顾沉开始穿戴拼凑起来的保温服，动作因为肋骨的疼痛而有些变形。
  林静默默地将能找到的最厚的隔热材料递给他，眼中充满了担忧：“顾队……一定要小心。”
  囡囡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睁着大眼睛看着顾沉，小声说：“叔叔……加油……”
  顾沉心中一暖，摸了摸囡囡的头，对林静点了点头。
  准备就绪。顾沉佩戴好简易的呼吸面罩，带着脉冲手枪和几个哨兵提供的微型传感器，来到了竖井入口。
  通道已经被清理出来，但依然扭曲狰狞，裸露的金属断口和冰冷的岩石犬牙交错，向下延伸进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股极寒的气息从下方涌上来，即使隔着保温服也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冷意。
  “保持通讯，顾沉。有任何不对，立刻撤回来！”陈阳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充满了紧张。
  “明白。哨兵，维持链接。”
  “链接稳定…但进入深处后…信号可能会衰减或中断…请务必注意…”
  顾沉最后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打开头盔上的探照灯，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通向深渊的黑暗通道。
  向下攀爬的过程异常艰难。通道并非垂直，而是呈扭曲的之字形，布满了障碍和尖锐的突起。顾沉必须万分小心，既要避免失足，又要防止尖锐物划破保温服。肋骨的疼痛不断袭来，消耗着他的体力。
  越往下，温度越低。面罩上开始出现冰霜，探照灯的光柱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道模糊的光路。周围死寂无声，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攀爬时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
  下降了大约三十米后，通讯器里开始传来滋滋的杂音。
  “顾沉…信号…变差…能听到吗？”陈阳的声音断断续续。
  “……收到……继续……”顾沉喘息着回答。
  “……小心……”
  通讯彻底中断了。只剩下令人不安的寂静和寒冷。
  顾沉咬了咬牙，继续向下。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真正是孤身一人了。
  又下降了十几米，通道开始变得宽阔，周围出现了人工建筑的痕迹——扭曲但依然坚固的金属支架、破碎的观察窗、还有断裂的管道。这里已经非常接近地下冰库的主体结构了。
  温度已经降至极低，保温服的能量指示灯开始闪烁，提示能源消耗过快。
  终于，他的脚踩到了相对平坦的地面。探照灯光扫过，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被厚重冰层覆盖的金属大门。大门严重变形，似乎遭受过巨大的冲击，中间裂开一道缝隙，勉强可以容一人侧身通过。
  门上的标识已经模糊不清，但隐约能看到一个危险的生物危害标志和一个极高的保密等级印记。
  冰冷的、带着奇异能量的寒气，正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这里，就是前文明的秘密研究所最深处的冰库入口。
  顾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脉冲手枪握在手中，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挤进了那道门缝。
  门后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球形空间。穹顶高耸，看不到顶，仿佛另一个世界。空间的四壁和穹顶都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冰层，这些冰并非普通的水冰，其中似乎冻结着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般的能量纹路，散发出微弱但稳定的秩序力场，显然这就是禁锢装置的一部分。
  而在球形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三个巨大的、由某种透明晶格材料构成的禁锢舱。每一个禁锢舱内部，都封存着一团难以形容的、纯粹由黑暗构成的能量体——噬光体原型。
  它们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甚至连顾沉探照灯的光线靠近它们时，都发生了明显的弯曲和衰减，仿佛连光都无法逃脱它们的引力。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和厌恶感扑面而来。
  它们就是一切灾难的源头，仅仅是注视着，就让人灵魂战栗。
  而禁锢舱的表面，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幽蓝的禁锢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即将崩溃。
  但顾沉的视线，很快被另一个东西吸引。
  在三个禁锢舱正下方的中心点，冰面上，矗立着一个约一人高的、造型奇特的银灰色金属装置。它像是一个巨大的、含苞待放的花蕾，又像是一个多面的晶体结构，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周围扭曲的光线和那三团恐怖的黑暗。
  而那个断断续续的、扭曲的摇篮曲哼唱声，正清晰地从这个银灰色的“花蕾”中传出来。
  顾沉感到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
  这就是那个信号源！前文明的遗物——“s.o”？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脉冲手枪牢牢指着那个装置。
  随着距离拉近，他看得更清楚了。银灰色装置的表面并非完全光滑，上面蚀刻着无数极其复杂的、非人的纹路，似乎蕴含着某种深奥的规律。它没有任何明显的接口或缝隙，仿佛一个整体。
  而那哼唱声……离得近了，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异常。那稚嫩的童声哼唱旋律本身古老而忧伤，但确实……夹杂着无法形容的、非人的杂音，像是信号干扰，又像是……某种冰冷的、机械的哭泣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是什么？”顾沉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冰库中引起细微的回音。
  哼唱声……戛然而止。
  银灰色的装置表面，那些复杂的纹路突然亮起了微弱的、银色的流光。
  一个平静的、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介于儿童和电子合成音之间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顾沉的脑海中响起：
  【识别到…活体思维波动…秩序侧倾向…非预设权限单位…】
  顾沉骇然倒退一步，手枪瞬间抬起！心灵感应？！
  【检测到…‘赫尔墨斯之锁’完整性低于17%…预计崩溃时间：4小时53分12秒…】那个声音继续冰冷地汇报着，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根据最终指令序列lambda-7…当禁锢失效风险高于99.999%…且监测到外部秩序单位介入时…启动‘银钥协议’…】
  银钥协议！顾沉心中巨震，传说的一部分被证实了！
  【询问…外部秩序单位…】那声音再次响起，【是否…接受‘银钥’…执行最终净化方案？】
  最终净化方案？顾沉一愣，急忙在脑中追问：“什么最终净化方案？你是谁？‘沉默者’？”